清修院内那股子凝滞的对峙,被院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猛地撞碎。
“报——!”
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冲了进来,嗓子发紧,带着哭腔。
“五殿下!五殿下在外求见!”
慕云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下颌线绷紧了些,他朝那团模糊的黑影方向略微偏了偏头,片刻,才转向空远。
“带他们去偏殿候着。”
空远双手合十,躬身应“是”,引着牧夜一行人,快步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院子。
那黑袍人发出一声难听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嗤笑。
原地只留下一片扭曲的阴影,须臾便融入了墙角的暗处,再无踪迹。
院门外,五皇子慕云澜大步流星地进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正是张贵妃。
妇人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眉眼间却盘踞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
“父皇。”慕云澜规规矩矩行了礼,“儿臣在外听闻清修院这边似有异动,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慕云帝看都没看张贵妃,只对着儿子。
“这里无事,朕心里有数。”
张贵妃按捺不住,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急切:“陛下,臣妾可是听说了,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宫里来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啊!”
“朕说了,心里有数。”慕云帝语气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都退下。”
慕云澜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争取什么。
旁边的张贵妃暗暗扯了他一把。
母子俩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讯号,终究还是没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刚踏出清修院的范围,周遭的空气仿佛才重新流动起来。
张贵妃立刻压低了嗓音,凑到儿子耳边:“殿下,刚才那个黑袍……”
“母妃只管放心。”慕云澜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东西……儿臣自有安排。”
他眼底深处,某种野心正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观星塔顶。
小蛮被人引着,走进了一间从未见过的密室。
石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体内那股属于天枢星的力量,依旧不受控制地翻腾着,像是沸腾的水。
和二哥之间的那点感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断断续续,抓不住,摸不着,让她心焦。
“姑娘。”
一个声音钻进耳朵,脆生生的。
小蛮猛地回头。
门口倚着个少女,穿一身鹅黄衣裙,瞧着十五六岁,脸蛋清秀,透着股机灵劲儿。
“我叫黄鱼儿。”少女迈步进来,裙摆摇曳,“五殿下跟前的。”
小蛮浑身绷紧,戒备地盯着她:“你来做什么?”
“殿下叫我传句话。”黄鱼儿几步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小蛮耳廓,“跟你二哥有关。”
心猛地往下一沉,又被什么东西揪起。
“什么事?”小蛮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身体里那七星之力,有东西在侵蚀。”黄鱼儿吐字很轻,却字字砸在小蛮心上,“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带我去见他!”小蛮霍然起身,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几乎要冲破束缚。
“现在不行。”黄鱼儿抬手,虚虚按住她,“殿下说了,时机未到。”
……
清修院,偏殿。
蒲团上,牧夜闭目盘坐。
七色星力在他体内缓缓游走,试图驱散那股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气息。
可那东西太缠人,毫不留手,死死缠着他的星魂。
“二哥。”牧凡守在一旁,忧心忡忡,“还好吗?”
“不大妙。”牧夜睁眼,七色流光在瞳孔深处明灭不定,“那个黑袍人……”
话还没说完,他身子剧烈一抖。
体内的七色星力骤然失控,脱缰野马般乱窜起来,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二哥!”牧凡脸色大变,失声喊道。
牧夜牙关错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一根根坟起,虬结着。
那股阴冷滑腻的力量,正蛮横地钻进他的七星之力里,像是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融合,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在他体内疯狂滋生。
“快……”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找……小蛮……”
牧凡心头大骇,正要有所动作,偏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空远和尚领着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堵在门口。
“陛下有令。”空远的声音平得听不出情绪,“请二位施主,前往观星塔。”
牧夜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勉力站直身子。
他肺腑间似乎能嗅到风雨欲来的铁锈味。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走。”他哑声对牧凡道。
两人跟着空远,走出了偏殿。
夜色浓重,几道难以察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缀在他们身后,融于宫墙的暗影。
观星塔,顶层。
慕云帝背对众人,伫立在巨大的青铜星盘之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孤绝。
那个黑袍人,依旧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斗篷下似乎传来极轻微的、满足的喟叹。
“陛下。”空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人已带到。”
慕云帝缓缓转过身,他的脸隐在星盘投下的驳杂光影里,看不真切。
他先是扫过牧夜和牧凡,最后,那无形的压力落向了角落里的黑袍人。
慕云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顶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开始吧。”
那角落里的阴影动了。
黑袍人走了出来,干枯的手指在身前虚划,轨迹诡异。
霎时间,青铜星盘嗡鸣,其上镌刻的星辰轨迹骤然大亮,光芒交织喷薄,在塔顶中央迅速勾勒出一个庞大繁复的光阵。
光阵成型的瞬间,牧夜体内的七星之力像是受到无形的牵引,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七色华彩自身体迸发,他猛地弯下腰,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哼,星魂传来被强行剥离、撕扯的剧痛。
“二哥!”
小蛮尖叫一声,疯了般想冲过去,却被旁边早有准备的侍卫死死架住,动弹不得。
“别急。”慕云帝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好戏,这才开锣呢。”
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牧凡,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死死盯着那黑袍人,又看了看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二哥。
“时候差不多了。”牧海低不可闻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