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天边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颜料,色彩斑斓。
陈水君站在小院池塘边上,低头看着池水中几条金鱼正在游尾嬉戏。
一条格格不入的鲤鱼则在慵懒的游动,与那几条鲜艳的金鱼相比,看起来便越发普通了。
可陈水君的目光,时不时瞥过这条鲤鱼,眼神中多有些探询之色。
秋水如镜,天空中的晚霞,以及岸边的垂柳。
秋风平稳,带起丝丝凉意……
可陈水君知道,对于他而言,这是最后几日平淡的光阴了。
红豆院中的红豆即将盛开,天底下无数贪婪的目光都要落在他的身上。
陈水君不怕,可却有些不舍。
他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这一处小院子。
院中,那北寅马正慵懒的吃着草,时不时喷出炙热的鼻息、
白间躺在一处假山上睡着了。
郁离轲戴着木质面具,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菜谱,正专心致志的研究。
虽然他前来悬天京不久,可这样的日子,这一处小院,仍然让他有些留恋。
尤其是当陈执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走来。
陈水君也就越发贪恋这种光阴了。
天下广大,万物皆有枯荣之时,逍遥自在,洒脱出世自然极好,可若是身上有亲情羁绊,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正因为有此羁绊,才会有陈执安,才会有这一场义无反顾的冒险。
而陈执安走入院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他来到陈水君身旁,忽然嘿嘿一笑,探手之间,一柄黑色的长剑就出现在他手中。
陈水君原本温柔的眼神,难免变得僵硬起来。
他皱着眉头,又仔仔细细看了这北陆宝剑一眼,眼神中猛然迸发出一道光彩。
他轻拂衣袖。
这院中顿时雾气升腾,就好像到了晚秋的山林中,飘渺一片。
陈执安明显感觉到当雾气升腾而起,这长剑上炽盛剑气突然变得暗淡起来,而其中跃动的某种灵气也似乎更加迟钝。
陈执安知道,这是陈水君在遮蔽这把宝剑之灵,以免谢无拘留在宝剑中的神蕴探知到什么。
“这谢无拘向来小心谨慎,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信你”陈水君接过宝剑,宝剑入他手中,那剑气更加暗淡,宝剑上的光辉也几乎将要消失。
陈执安摇头:“他并非是信我,而是信他亲自留下的珍贵的魔种,更是信他自己。”
“修为强大的人物,对于修为弱小者,总带着一种天生的俯视,俯视中往往带出轻视。
他觉得哪怕我天资无双,哪怕我根骨不俗,可一旦遭了魔念侵袭,就无法躲过魔种探查。”
陈水君身上长衣飘飘,他眼中的疑惑却并未消解,甚至仔细看了站在他身前的陈执安一眼。
莫说是谢无拘。
就连他陈水君,也不知他这孩儿,究竟如何骗过那魔种。
直至几息时间之后,陈水君这才点头:“确实如此,而且这一柄名剑,已经被谢无拘祭炼许多年。
哪怕是寻常的造化强者,想要抢夺,想要炼化此剑,只怕也并不容易,最低也是一个剑毁灵散的结果。
所以这谢无拘也并不担心。”
“造化修士,也无法轻易掌驭”陈执安皱起眉头:“老爹,你可要争点气,我费尽心思给你把宝剑骗来了。
你倘若无法炼化,岂不是白骗了”
陈水君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一根手指落在宝剑上,周遭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声蝉鸣。
“我虽然不是造化修士,可我早就跟你说了,也曾经和我那一位观主朋友说过……这把剑,与我的剑心相合。”
随着他说话。
一道细碎的光辉出现在那宝剑之上,正悠然闪耀。
陈执安看到陈水君这般自信,终于放下心来,催促陈水君:“爹,这等传世名剑价值难以想象,这样的宝剑丢了,就算是谢无拘只怕也要发疯。
你暂且莫要留在悬天京中了,出城找一处安全之地,尽快炼化了宝剑再回来。”
“那你怎么办”陈水君轻声询问:“你丢了这剑,我又不在你身旁,你又该如何应对那谢无拘”
陈执安胸有成竹道:“经此一遭,我已经看出这谢无拘对于……母亲身上的那道果极为在乎,甚至不惜因此而杀戮其余世家嫡脉。
我若丢了北陆宝剑,谢无拘在这道果二字上付出的代价更是高到了极点,在确信道果到手之前,他即便心有怀疑,必然也不会动手杀我,否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叫沉没成本。
陈执安在心头补上一句。
“那王衍呢”陈水君又问。
陈执安表情平静:“他明日便出城了,我会随谢无拘麾下之人,一同前去。”
陈水君目光落在北陆上:“若是有这一把剑在手中,你必然能够成你心中所愿。”
他能够清楚的察觉到,带着北陆回到院中的陈执安,哪怕脸上带着笑容,可眼底深处终究还蕴藏着怒火,蕴藏着缕缕杀机。
很明显,那太白山誓杀贴,并非只是骗取北陆的手段。
陈执安却摇头说道:“明日随我一同前去的,应当是谢无拘麾下的枯瘦中年人,他自称【龙公】,可身旁却有那吞天虎齐天冲。
不需要费力猜测,也知道他便是那西蓬莱大将军【蛟骧公】,此人修为极其高深莫测,对比谢无拘只怕也弱不了多少。”
“他陪我一起去,再加上同去的还有同为玉阙境界的【狮子叟】、【七尾将军】这两位玉阙人物。”
“我如果带着宝剑前去,等到料理了王衍再将这把剑给你,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陈水君:“三位玉阙,倒也无妨。”
陈执安转头望向悬天宫方向:“太白山的檄文引出了我的怒气、杀机,可却也同样引起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以及南海褚家的注意。
王衍这一次回归姑岚府,必然会有朝廷中人以及南海褚家暗中监察。
若是你出手了,但凡蛟骧公有些保命的手段,拖到这些人物来,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你先带着这北陆前去炼化。”
陈水君听到这番话,眼神平静,却忽而问道:“其实最好的法子,便是我佯装袭击这东街院中,闹出一些动荡来,再取剑而去,也就免了诸多危险。
代价便是让王衍活着回到姑岚府中。
仔细想来,那些死在姑岚王家手下的山民其实也与你无关,你又何须为此铤而走险”
陈执安一笑,回答道:“我未曾见到那些山民的死状,也不知道这些可怜山民死之前究竟何其凄惨。
因为我未曾见到,所以若要问我多么愤慨,多么恼怒,其实我也说不上。”
陈水君发丝飘动:“那你为何还要冒险前去阻拦那王衍”
“因为那琉璃居中,王衍说出来的话,让我有些反胃。”陈执安随意回答道:“爹,仔细说起来,我们都不过只是岐黄街上的寻常百姓。
和那些山民比起来其实也没有好上多少,岐黄街上的街坊邻居也是如此。
可按照王衍的说法,倘若我没有这一身修为,没有闯出这一番名堂,或许有朝一日……如同姑岚王氏这样的世家,又要炼什么需要吞噬生灵血肉的,说不准就要落在我的头上了。
我不仅要被他们砍头,我的血肉不仅要被他们用来喂养邪器,我临死前还需要感到光荣。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正因如此,我才非要砍了王衍的头,让他知道,被人杀了,可不会觉得死是光荣的。”
陈执安眯着眼睛,转身回房,声音却还悠然传来:“爹,此事你莫要管了,赶紧找个地方炼化这把剑吧。”
他走入房中,开始盘膝修行,准备明日前去杀人。
陈水君看着手中的剑,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那笑容还颇为灿烂,脸上也与有荣焉。
一个白日,一个夜晚就此过去。
次日清早,陈执安走出房门,不见陈水君的踪影。
可那池塘边上,一柄剑却随意放在假山上。
秋风飞过,一片落叶飞来,落在那剑上。
咻!
一道剑气从那宝剑上飞出,掌握了这片落叶。
陈执安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外,却仍然拿起这北陆宝剑。
宝剑之上闪烁光辉。
清风徐来,陈执安耳畔响起陈水君的声音。
“许多事,都要持本心行事,借剑之事有真有假,我知道你想杀王衍之心是真的,既然如此,便恪守真的部分,再来行假的部分。”
“这把剑在谢无拘手中许久未曾饮过恶人血,执安,你带着宝剑前去,用恶人之血为这把宝剑开一开新刃。”
这声音平静而又坚定,又让陈执安眼中生出难得的光彩来。
他站在原地,抚摸着这把剑,只觉得这宝剑上剑气依旧,剑光纵横。
“也好,这北陆宝剑本来便是正道名剑,以这宝剑杀妖鬼头颅,也算是相称之事。”
陈执安将这一柄剑配在腰间,他去了谢家别院。
院中不见谢无拘的身影,那自名为龙公的中年人,与狮子叟以及七尾将军已然在等候。
龙公身着黑衣,面容依然枯瘦,眼神颇为平静。
狮子叟已经老朽,佝偻着腰,半闭着眼睛。
那七尾将军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乃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妇人,乌发如瀑,挽起云髻,眼尾处晕染着一抹嫣红,藏着一种独特的风情,眼神仿佛能够煽动人心。
齐天冲今日却不在此地。
陈执安知道,自己与魔种的联系生出波动,谢无拘惧怕陈执安在此关头认出齐天冲,所以才特意未曾让齐天冲一同前去。
陈执安倒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这齐天冲去了,老爹出手时,便可以顺手杀了他。”
他心中这般思索。
而那龙公黑色广袖轻拂而过,一阵波澜在他周遭凝聚出来。
这谢家别院中,又有一块假山绽放光辉,朦胧的光辉遮掩住几人的行踪。
须臾之间。
虚空中的波澜竟然不断凝聚,化为一条若隐若现的蛟龙。
龙公率先迈步走上虚空,走到这蛟龙的背上。
狮子叟和七尾将军同样如此。
陈执安抚摸着腰间的北陆长剑,一缕缕剑气在长剑周遭凝聚出来。
他感知着这剑气中的肃杀,心中杀机逐渐炽盛起来,眼神也越发冷冽。
他也就此踏上蛟龙,甚至站在蛟龙头颅上,望向姑岚府方向。
“启程。”
陈执安开口。
龙公弹指,这虚无的蛟龙顿时腾飞,甚至遮掩了众人的踪迹。
长风吹拂,陈执安拿出一张地图来,随意抛弃。
一道真元在他身上绽放出来,展开地图。
陈执安指了指一处峡谷,道:“我们……去这里等他。”
龙公站在他身后,望着眼前这玄衣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
狮子叟盘膝坐下,闭目休息。
而那七尾将军舔了舔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四人各有各的心思。
有人想要吞了这根骨奇绝的少年,从而走蛟化龙。
有人并无什么太大的坏心思,只想着在大将军吃了他之前,尝一尝这诗画双绝、刀剑双绝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陈执安将他们视作手中的刀。
以恶刀杀妖鬼,也算是一件难得的事。
——
王衍并未如同褚岫白那般乘坐马车,而是骑上了自己的马。
他座下这一匹马名叫【鳞马】,不知是什么异种,浑身覆盖鳞片,血气好似无穷,又能够加持主人真元,殊为奇异。
他骑着马走在中间。
身旁足有四位王家门客,又有一队十二人的兵甲。
除此之外,在悬天京中为官的几位王家人物又派来了一位大理寺金甲,一位督察院斗牛使,以及……一位僧人。
这人手持禅杖,身着灰色僧袍,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也有慈悲之相,手中拿着禅珠,行路之间不断念诵经文。
这一队人马行路。
可谓是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甚至若无那一队十二人的兵甲,他们走的还能更快许多。
王衍骑在马上,神蕴流转而出,四散而去,探查周遭。
周遭十里方圆之内风平浪静,查知不到丝毫异状。
王衍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如此多的玉阙修士,暗中又有一位玉阙第四重玄池境界的强者护持,甚至还有褚家供奉的玄门人物也在暗中等候,他就不信这太白山敢来。
倘若这太白山有玉阙五重乃至更高修为的强者,总不至于这般默默无闻。
“自有天罗地网等着你们。”
王衍嗤笑一声。
正在此时,那手持禅杖的僧人却赶上了他的鳞马。
这位年轻的僧人闲庭信步走在王衍身旁。
王衍笑着朝他点头:“静回大师。”
这位静回大师双掌合十,朝着王衍回礼:“王家施主抬举,静回不过只是一个云水僧,游走天下,修行求法,弘法利生,希望能够磨练身心,更想要传佛法于天下。
只是如今我已年过三十,却终究一无所获,如何能担得起大师二字”
王衍骑在马上,目光时不时掠过四处,但脸上却仍然在笑,客气回应:“静回大师以前也是雏虎碑上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已经踏入玉阙天门。
往后必然前途无量,称一声大师,实不为过。”
年轻的静回并未继续反驳,仍然走在鳞马旁边,走出许多时候,直至天上明月升起。
静回抬头望向天上明月,忽然开口说道:“行慈心者,如月清凉,照破众生,热恼暗障。”
“王家施主,这句出自法句经,以明月比喻慈悲,慈悲也如同月光般柔和普照,能够消解众生的烦恼炽热,无明黑暗。”
王衍转过头来,有些不解的望向这年轻的僧人。
僧人仍然看着天上明月,继续说道:“天地众生皆有其命,若是有人犯了杀孽,也并非无可获救。
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有获救之门,只需往后莫要行杀戮之事,行慈悲之念,也可成佛。”
王衍神色骤然冷了许多,他望着这位苦行已久,显得面黄肌瘦的年轻僧人,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大师,你这些话,是在与我说”
静回叹了一口气,道:“我在佛观中枯坐已久,日日为王詹事讲述佛法,希望他能够生出一丝佛性。
后来,我又在悬天京中见了施主,见到了施主身上染着恶念,又见施主年轻,静回不忍心见施主这般堕落下去,所以才自荐而来。”
“涅盘经中有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悉当成佛,是故应慈,施主,我这里恰好有一本涅盘经,望施主收下,回到姑岚府中,便可仔细参研,必然收获良多。”
这僧人说话间,又从宽大的僧衣中,拿出一本经文来。
王衍低头看着这又破又旧的经文,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厌恶。
他转过头去,直视前方:“我向来对佛门不感兴趣,也并无参禅的天赋。
大师,你想要度我,却不知我身上有什么恶念”
静回不再双掌合十,而是一只手化为皈依印,谦逊回答:“我曾经登上雏虎碑,得到一门【观恶】神通,我看到施主身上血债累累,不知造出多少杀孽。
这些杀孽也让施主沾染邪性,施主若是不去理会这邪性,必然在杀孽道路上越走越远。
洗去这邪性其实也颇为容易,只需时时诵读我手中这涅盘经,或者得来道家清静言时刻诵读,又或者寻来一位慈悲大儒写下的洗心录时时描摹,不消三年光阴,必然能够洗去一身邪性,重归大道。”
这位云水僧语气真挚,劝人向善。
可王衍眼中却多出几分讥嘲之色,他勒停鳞马,令周遭几位玉阙修士同样停下。
他望着静回,冷笑说道:“静回和尚,你来说一说我身上这邪性,对我而言究竟有什么害处”
“杀戮成性,难免贻害他人……”
“我是问你,对我有什么坏处。”王衍打断他的话,冷笑依旧:“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厄运,先是有太白山匪徒,又有那不自量力的陈执安。
现在倒好,我回姑岚的路上,还能遇到你这么一个和尚要对我说教。
你既然见了我身上的杀孽,又平白冒犯我,难道就不怕你自己也成为我身上的杀孽”
静回道了一声佛号,眼中并不惧怕,仍然平静说道:“王家施主出身不凡,天生便有贵气相伴。
一言既出,又有许多玉阙修士好为施主出手,要杀贫僧最是容易不过。
可是这天地间自有因果轮回,杀人者必为人所杀。
施主砍了我的头,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也被人砍下头颅”
“砍我的头”王衍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笑道:“我自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可这里是大虞,我王家这二百年以来也没有几人是被他人所杀,最多不过只是深染恶疾,活不到寿终正寝罢了。
和尚,我不妨告诉你,这大虞六姓,来自寻常世家中,身上背负着与我一般杀孽之人不在少数。
他们至今未死,我也不会死在他们前头。”
“好了……我不愿与你多费口舌,念及你一身修为不易,也念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
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便留在此处好自为之,莫要跟着我了。”
他说到这里,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眼神越发冰冷:“否则,莫要怪我再行杀孽。”
鳞马又动,踏步而去。
站在原处的静回叹了一口气,结出一个【期克印】来。
期克印者,乃是降魔印决,表摧毁、降伏。
而这和尚的神蕴却在此刻传来雷音:“既然杀孽无可避免,贫僧愿意以身止恶。”
只见两道金光从静回和尚眼中迸发而出,他身后猛然映照出一道金刚神相。
那金刚怒目威严,一手结出降魔印,另一只手捏出不动明王根本甲印!
一道佛门神通骤然在虚空中凝聚,化作难以想象的巨大手印,朝着王衍轰然落下。
与此同时,这静回和尚身上绽放出汹涌火焰,燃烧自身。
他额头多出一点红印,那红印中隐约可见他元神也在燃烧。
他在催动一种佛门秘法,燃烧自身,以出其不意,想要趁着那些玉阙人物未曾反应过来,顷刻间就杀了这杀孽深重的王衍。
“燃尽元神、神相、肉身也要杀我你这和尚着了什么魔”
王衍猛然大怒:“这几日,总是遇到这样的疯子。”
可即便是在大怒之中,他神色也并无慌乱,他束发的发冠突然亮出光辉。
那光辉有灵,在虚空中凝结出一片若隐若现的龟甲,笼罩王衍。
静回强绝的佛门手印猛然砸下,却未曾落在王衍身上,而是落在那龟甲之上。
龟甲忽然震动,碎成一片。
而那恐怖的手印,同样碎成无数佛光。
王衍眼中杀机毕露,他微微仰头,俯视着静回,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宝物原本是为太白山那些山匪准备的,却未曾想倒是防住了你这同行的秃驴。”
“静回,你现在可看清了我王家的底蕴”
周遭几位玉阙人物那恐怖的神通已经落在静回身上。
静回身上火焰消散,身躯残破,元神零落,奄奄一息。
可他仍然紧握着手中的禅杖,站在原地,不曾跪俯下来。
王衍策马而来,从虚空中拔出一柄长刀。
那长刀上寒光闪烁,长长的血槽泛着清冷的光辉。
“静回,你说杀人者人恒杀之,没想到是你想杀我。”
“可现在,你却将要死了,死在我这杀人者手下。
那你来告诉我……这天下究竟谁能杀我王家贵胄”
静回闭着眼睛,气息如丝。
王衍眼中凶光四射,那凶光中又藏着张狂,他举起手中长刀,即将落下……
忽然一道龙吟声咆哮而出,破空之声就此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
“王衍,我来杀你。”
一只雄狮虚影忽然在天空中显现出来,只怕有二三十丈,那虚影吞噬云雾,又猛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着这天地一咬。
刹那间,这天地猛然一颤,运转神通的王家门客、大理寺金甲、督察院斗牛使同时运转神通,想要抗衡这只雄狮。
天上又有桃花落下,天上的云气似乎都变作桃花之色,那美艳的妇人站在云上张开双臂,七条尾巴就如同花瓣在她身后绽放开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七条尾巴并非神相,而是切切实实的肉身。
七条尾巴猛然砸落下来,恐怖的真元四散流出,便如大河滔滔,冲击四处。
“西蓬莱,狮子叟!七尾将军!”
大理寺金甲、督察员斗牛使那是衙门中人,顿时认出出手的二人,大喊出声。
其中那金甲已然拿出传讯的灵宝,就此催动。
却发觉这一片天地,有更加不凡的人物,已然用元神隔绝天地,这传讯灵宝已经如同死物一般。
可王衍却望向云间深处。
那里有一位佩剑少年站在若隐若现的云流蛟龙上,目光直视着他。
望向他的眼神颇为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漠视。
王衍顿时暴怒出声,远远指向陈执安:“陈执安,你竟敢与这些西蓬莱山匪勾结一通,想要做什么”
“我来杀你!”陈执安踏蛟龙而来。
王衍冷笑:“就凭你,凭这西蓬莱两个所谓的将军”
他话语落下。
不远处的山头,有一位手持拂尘的道人站起,元神照出神相。
神相周围猛然亮出光芒,化作一道【天关】,又化作一道【天门】,继而天门中又立起一座【玄楼】。
玄楼之下开辟一片【玄池】,玄池另一边,甚至有一座【玄府】熠熠生辉。
竟然是一位玉阙五重的玄府修士!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玄府修士不远处,竟然还有八十位身着奇异铠甲,手持长矛,座下骑着骏马的兵甲。
兵甲血气、真元连成一片,运转战阵,气息猎猎!
那道人挥动拂尘,皱眉说道:“我记得西蓬莱乃是谢家执掌……怎么龙溪谢家倒向了悬天宫既然如此,蛟骧公何在”
而那八十位兵甲中,有一位将军策马而出,冷笑说道:“蛟骧公所谓太白山便是西蓬莱歹徒换面我褚家岫白公子也死在你们手中
蛟骧公究竟长了几颗胆子,胆敢谋害我褚家嫡脉”
便在此刻,猛烈无比的咆哮之声传来。
有人自更深处的云中走来,身着黑衣,低头俯视这一片战场。
而他头顶,一盏烛光燃烧,照出光辉,遮掩了三十里之地,隔绝烛光内外。
“蛟骧公”
“此人是什么修为”
有玉阙修士察觉出不对了。
却只见这蛟骧公身后飞出一条蛟龙神相,入驻一座【天宫】,天宫中有一座【天阙】直刺云中,气魄无双。
“天阙”方才冷笑的那一位将军猛然色变。
而那王家的门客望着踏步而来的黑衣人,喃喃自语:“蛟骧公多年以来始终在藏拙!”
“不……并非是他在隐藏修为,而是谢家在刻意隐藏。”
蛟骧公就站在云上,低头俯视着广大的战场,轻声说道:“诸位,我欲要走蛟化龙,成为第一位人中天龙。
请诸位成为我腹中大丹,助我一臂之力!”
大战一触即发。
陈执安却仍然低头看着王衍。
王衍咬牙,抬头看着气魄凶猛的蛟骧公,忽然冷笑说道:“陈执安,你也成了身染邪性的山匪
你亲自到那琉璃居中质问我杀良冒功之事,还以为你心中怀着什么样的道义
可最终,却还要靠西蓬莱这样的山匪杀我”
陈执安跳下蛟龙,拔出腰间长剑,摇头说道:“我来杀你,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
“好!”
王衍身后一座天关横空,那天关那里,一尊神相便如同一位披甲的将军,低头俯视陈执安。
“我来看你如何杀我!”
陈执安拔剑而来,那一日未曾念完的半篇檄文,随着神蕴而来,在王衍耳畔炸响。
“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岂容魑魅魍魉久踞天地太白山必以仇雠之血染黄土,以慰十三峰冤魂!此檄飞传,神鬼共鉴!”
“太白山惊世将军必杀王衍!”
陈执安冷笑:“王衍,你那一日与我说了许多所谓此事的结果,我今日特意持剑而来,便是想要告诉你……此事还有一个结果,便是你死在我剑下。”
“死在你剑下”王衍同样神韵流转,一尊神相玄妙无比:“就凭你先天三重的修为”
陈执安抛出手中长剑,笑道:“我先天一重时,手持峦岫,不过激发出峦岫二成力量。
如今我临近先天四重,已经能发挥这一柄北陆名剑,四成的力量。”
“名剑珍贵,四成伟力,可并非只强过二成一倍!”
“来……我来看看你如何杀我……”王衍眼神便如同万年不化的坚冰,喷涌出汹涌杀意。
而他身后的将军神相同样显化出一柄长刀,随着王衍手中长刀一同斩下,带着真元激流,带着一种四品神通,又带着呼啸的狂风,狠狠斩下!
顷刻之间,天地生出变化,自那长刀中绽放开来。
陈执安九霄神通运转,剑意云中君肆意横流。
北陆宝剑上传来难以想象的伟力,与他剑意云中君生出共鸣,令陈执安顿时有些意外。
可紧接着,北陆宝剑上寒光阵阵,天地间大雪纷飞,夹杂着无尽的杀伐之气,连同陈执安一身厚重无比的真元、神蕴疾驰而去。
嗤!
宝剑嗡嗡而鸣,兴奋无比。
又有剑气横飞,散发着苍茫寒冷的气息。
一缕剑意炸开,北陆宝剑的锋锐之气猛然爆发,横斩而过。
不过刹那。
已经踏入玉阙天关境界的王衍,神相、神通猛然消散。
陈执安手中北陆名剑绽放辉光,仿佛要斩去一切。
事实也同样如此!
王衍身上又有宝光闪烁,可却同样被就此斩去。
哧!
哪怕王衍已经调集真元,施展身法神通全力躲闪,那残留的剑气仍然溅射出一道光辉,落在他的一条腿上。
一道血光绽放。
王衍一条腿猛然被这剑气斩下。
他惨呼一声,探手之间,手中多了一枚疗伤的天丹,被他吞入口中。
天丹入口,身上真元猛然略有恢复。
他眼中凶光毕露,抬头看向远处的陈执安。
陈执安斩出这名剑,身上真元消耗殆尽,正站在远处。
离他不远处,气息奄奄的静回和尚猜出了王衍想要做什么,奋力张开双臂,身上再度燃起火焰,似乎想要阻挡王衍。
可王衍已经曲起一条腿,猛然跃出,便如同一道划过天空的流星,朝着陈执安爆射而去!
“陈执安,你能掌驭这等名剑又如何只要不曾杀我,但凡我只剩一缕真元,也足以杀你!”
“你如今真元殆尽,可后悔今日前来送死”
王衍神蕴炸响。
而站在远处的陈执安却在此刻抬起头来。
他眼中仍旧平静,就此深吸一口气。
霸下龙躯体神通运转。
【潮汐吐呐!】
天地之间似乎有真龙搅动周遭的云流,狂风越发猛烈。
而陈执安这一息之间,浑身十二处隐窍中,喷涌出难以想象的血气,注入他身躯中。
【霸下负岳!】
他身躯上,一条条若隐若现的金色气血浮现出来,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如同覆盖了一层鳞片。
陈执安双足扎根如同霸下负岳,气息却仍然平静。
他便在这般平静下,朝着疾飞而来的王衍伸出一只手。
这一只右手五指散开,金色细线发出光芒,便如同龙爪。
他神色终于生出变化,多出一些威严怒目来!
【碎星爪!】
霸下龙躯被陈执安催动到了极致。
他手指上仿佛燃烧火焰,狠狠一抓!
凭借着一缕玉阙真元疾飞而来,长刀斩下,想要斩杀陈执安的王衍,神色猛然大变。
他看到陈执安呼吸吐纳云气,看到陈执安带起狂风,又看到陈执安一只手便如真龙一般朝他咬下。
铮!
他手中长刀燃起火星,又猛然抛飞而出。
陈执安另一只手顺势探出,瞬间便抓住王衍的脖子。
强烈的冲击力让王衍疼痛难忍。
远处几位王家门客正要施以援手,却又被那七尾将军阻拦。
此时,这一处战场已经乱成一片。
神通、神相、战阵不断轰鸣。
有人身死,有人负伤。
甚至那位执印的道人拂尘入大河,卷起万千树木,燃烧火焰,化为法阵,想要困住蛟骧公。
而那将军带着八十位兵甲一同冲锋,气势犹如山崩。
七尾将军娇媚笑着,七条尾巴轰然砸下,砸碎朝着陈执安而去的神通。
而战场的正中央。
陈执安长身而立,身上玄衣飘动。
他一只手已经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仍然捏着王衍的脖子。
让他硬生生悬空而起。
王衍身上那最后一缕真元,也已经全然消散了。
身上的骨头,被陈执安方才的碎星爪爪碎了一半。
他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来,眼神中带着惊恐。
陈执安直视着他,又望向远处那位彻底燃尽自身,站立而死的静回大师。
“王公子,这天下,如同这位大师一般的人越发少了,可你又害死了一位。”
陈执安眼神中带着清晰可见的遗憾。
王衍呜咽,口中鲜血直流,流在陈执安手上。
陈执安有些厌恶的看着这位王家嫡脉,摇头说道:“昨日你在琉璃居中说过的那些话,我并不认同。”
“比如你说那些山民的性命不算什么,也无人会去理会。
你说等你回了姑岚府,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付出几座药山,几个官职。”
“除了昨日的话,我赶来的时候,依稀听你询问这位大师,说这大虞天下,究竟有谁能杀你王家贵胄。”
王衍眼中满是恐惧,已经全无力气的身躯还在不断颤抖。
他知道……以陈执安的胆魄,自己马上便要死了。
于是他匆忙调动仅剩的一丝神蕴,哀求说道……
“陈执安!陈先生!我不过奉命行事,王家王冠侯得到一方图纸,想要铸造一把传世名剑。
铸造那一柄名剑,需要一方【染血石】,或者以玉阙圆满修士血液日夜浸染,又或者需要……需要五万人的心头血!”
“我不过奉长辈之命……”
陈执安眼中陡然生出一丝暴虐来。
“杀你王家贵胄者,我陈执安也!”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划过。
王衍已经被他划开腹腔,他一只手探入腹中,抓出他的心脏。
“心头血”
陈执安一只手捏爆王衍的心脏,顿时血肉横飞。
王衍死于当场。
陈执安随手将尸体扔在旁边。
他不断想起心头血三字,只觉得心绪越发暴虐起来。
“施主,守住本心!”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陈执安耳畔。
陈执安转过头去,却见方才站着死去的那位大师,不知何时已经盘坐于地。
他原本苍白的面色如今变得饱满丰润,脸上还带起微笑,手中捏了往生莲花印,佛相庄严。
可陈执安清楚的感知到,这位大师确实已然死了。
刚才那声音,便是最后一缕神蕴。
他突然心生警兆,连忙观想南流景,南流景中那杀生天王法相若隐若现。
当南流景的光芒绽放开来,陈执安心中的暴虐之气顿时被驱散一空,他的精神也逐渐清明起来。
陈执安皱起眉头,沟通青山楼,却见那魔种趁着他方才心境失守,青山楼光辉刹那暗淡,竟然生出魔气,影响了他的心绪。
“这魔种究竟是何来历,竟然如此玄奇。”
陈执安沟通白玉京,青山楼中炽盛的光辉落下,沿着先天胎宫中与魔种的那一缕联系,补全青山楼光辉。
“怪不得谢无拘如此信任这魔种,这魔种若是算作宝物,只怕比起一品灵宝,甚至更上一级的玄宝更加珍贵。
怪不得谢无拘能够名上骑鲸碑,也怪不得他能够发觉父亲口中的道果。”
陈执安心思闪烁。
他低头看到王衍的尸体,心绪稍定。
旋即又多出些烦躁了。
“这天下究竟怎么了如王衍这样的人,只怕多到数不胜数。”
“凭我一人,就算再加上云停、郁离轲这几人,又能杀多少”
“大虞六姓,天下世家几乎成了祸患,甚至……”
陈执安想到那广大的悬天宫,想到那一座望星楼,只觉得普天之下,满是妖孽为祸。
他思绪纷乱,又缓缓摇头。
“天下广大,并非我一人可以撑起来,莫要给自己担上什么枷锁。”
陈执安自言自语:“等我执印,先砍了那几个胆敢杀了我想救之人的狗官再说。”
他想到这里,不再纠结许多,又抬起头来。
却见方圆十余里之地,已然如同炼狱一般。
混乱的神通盖压天地。
几尊神相破碎又凝出。
大风大雨相继而来,令陈执安不如目瞪口呆。
他抬起头来,又看上远处。
那里有一只蛟龙不断腾挪。
黑衣的龙公张开手臂,血色的蛟龙亮出龙牙,龙角之上又穿刺着那些褚家兵甲的血肉!
天阙修士!
强大至此!
即便是大虞六姓也绝不可轻视。
可陈执安看到这蛟骧公大杀四方,眼神中却并无欣喜,反而越发平静。
他还记得那一位扛着扁担的老翁第一次见他,与他说过一件事。
西风州有一座山川,自诩世外仙山,山上大王自号【蛟骧公】,聚拢了二十三位将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甚至聚拢起一处农镇,聚拢了五万子民对他顶礼膜拜,甚至为其献上婴孩、献上妻女,供其吸食人气……
只因他以人身修行蛟龙神通,妄图以人身走蛟化龙……
靠着如此邪法,这蛟骧公竟然已经修成天阙神通。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陈执安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
陈水君腰间配着两把剑,站在极远处的云端。
他身上全然没有半分真元波动,也没有任何一缕神蕴流转。
而百里之外那一处战场被谢家一盏【烛光】宝物彻底隔绝,未曾被他人察觉。
可天地四时,明月清风自然会为陈水君捎来消息。
他静默站在云上,等待着远处那一场大战,打出一个结果来。
正在这时。
云下的山上,站起一个身影来。
让人气息猛烈,站在山上,连绵的山岳竟然不断震撼。
他的气势升腾上天,竟然压的天上云雾纷纷破碎。
他踏虚而上,脚下涟漪荡开。
他手中并无长刀,方圆百里之地竟然刀气如狱。
此时,天上明月仍然照下光辉。
此人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明月顿时暗淡下来,光辉收敛而去。
他一步步走来,陈水君转过头看向此人。
“陈水君,苏南府一别,已过半载,你考虑的如何了”此人直上天穹,与陈水君齐平。
陈水君眼中并无惧怕,向着那人行礼:“宫前辈。”
此人正是天下第一武夫,不久之前还“鞭起卧龙我骑去,挥戈斥问五雷君”的宫龙宿!
这位盖世武夫,曾经一路前去苏南府,前去虎丘山,引得天下震动,甚至引得悬天宫猜测连连,以为他要炼化虎丘山龙脉。
可谁又能想到,宫龙宿之所以前去苏南府,只是为了见那时还在苏南府中教授蒙童的陈水君。
陈执安在此,也许会想到陈水君曾经两日不在家里,只说自己去见一位故人。
他以为陈水君是去见楚牧野,不曾想陈水君竟是去见这位天下第一武夫。
陈水君行礼,与宫龙宿说话。
宫龙宿模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可惜之色。
“为何不吞下那一枚道果”宫龙宿询问:“你不是那些无命脉之人,他们便是有了道果,也不过是成造化,又或者更上一两重境界罢了,而你道果入口,你便可以登临道上,不再是道下的蝼蚁。”
陈水君摇头:“音希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儿的母亲。”
宫龙宿低头思索一番,又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心有羁绊,才不忍看天倾,不像他。”
宫龙宿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百里之外。
那里还有一座荒山,有一位身躯高大的长发少年背负双手,远远望向此处。
那少年眼中战意雷动,跃跃欲试。
“魁星……”宫龙宿摇头:“你不敌我,你这化身更不敌我。”
他话语至此,弹指之间,一道精血落在百里之外,化作一道人影,那人影轰出一拳。
悄无声息间,那身躯高大的长发少年,以及他身躯下的荒山同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一座山。
唯独那如同被削平的山根,昭示着这座山曾经存在过。
而这荒山处,还有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
“宫龙宿,你命脉如神,名姓中却偏要有一个龙字,天下龙属因为你名中之龙而气运崩解,它们不配与你同名!”
“你该叫【神宿】。”
声音遥遥传来,陈水君抬眼。
宫龙宿已然消失不见,天上的明月又照出光辉,落在他身上。
而远处那战场,战事将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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