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回安的车驾刚出了府门,便见车厢内的香炉中云雾升起。
那气味并不同以往他惯用的南海龙涎香,倒是比之前的还要好些。
不但带有琥珀甜香,竟还充斥着芳润木香与果香。
气味成熟圆润,煞是好闻。
季回安挑眉:“金禄。”
金禄撩帘而入,恭敬道:“少主。”
“这香什么时候换的?”季回安好奇问道。
“回少主,此香是二夫人送到清风阁的。说是极品龙涎香,有价无市。
她偶然间得了十枚,赠送给少主。望少主看在她一番诚心的份上,能让二老爷免除牢狱之灾。”
季回安弯了弯唇角,季二夫人也算是上道。至少求人有求人的姿态。
不似季大老爷夫妻,仗着有生养之恩,索求无度且理所当然。
金禄瞅着自家少主的神色,继续说道:“还有,属下打听到。这香是宋大小姐卖与沉香缘。”
他敢自作主张点上香,除了早已经判定香丸货真价实且于人身体无碍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宋大小姐。
哦?季回安倒是有点惊诧,他知道她会制香。但也只当是闺阁女儿的一门技艺。
却不想能如此出神入化,所制得龙涎香连他用惯的人都挑剔不出毛病来。
“金禄,你着人与二夫人说。想救二老爷可以,拿沉香缘来换。”
既然她喜欢制香,那便让她无后顾之忧。
二夫人经商的手段他多少了解,若是宋清妤继续与她做生意,说不定哪回就要被坑的血本无归。
金禄心中一喜,这么些天终于让他猜对了一回少主的心思。
“还有,让马车掉头。去平宁侯府,接宋大小姐。”季回安又吩咐道。
金禄心一惊,少主竟这么直接?
宋清妤接到碧桃来报,说季家的车驾在后门等着时,还有些忐忑不安。
前日她虽与季回安约定好了要去桃源居,可想着正月十六开朝,他作为中书令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说不定抽不开身,也不确定到底作不作数。
一整日都恍恍惚惚,虽泡在制香的厢房中,却是频频出错,连称都握不住。
再加上赵家事发,平宁侯又得了一番斥责。赵氏的听闻了赵家人的下场,病的越发重了起来。
虽玄衣卫都撤离了平宁侯府,可府中的气氛却更加低下。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绿柳也来讨主意,如今二小姐的日子不好过,是否可以开始报复。
她让碧桃好生安抚绿柳一番,叮嘱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不能操之过急。
对付宋明月那人,一定要一击即中,否则难保会惹祸上身。
就在她拿着铜杵臼捣到第一千零八十下时,终于得到了消息。
换了身竹青色彩绣百合纹云锦襦裙,外头披上一件同色披风,头发再用碧绿的梅花簪子挽起。
倒是减少了三分妩媚,多了几分仙姿佚貌。
宋清妤出了后门,看到了等在一旁的马车,车上‘季’府徽记大而耀眼。
她垂下头,快步上前,踩着木凳上了车。
一入车厢,顿时愣住。小心谨慎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她从没有想到,季回安竟会放下身段,亲自来接她。
“怎么?宋大小姐看到季某不开心?”季回安见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觉得甚是有趣。
马车宽敞,季回安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间的位置,身侧放着一张案几,边上还生着炭盆。
宋清妤惊魂放定,对着季回安笑了笑:“能得小季大人亲自来接,清妤实在是太过惊喜。”
“是吗?宋大小姐不冷吗?”季回安端起茶盏凑到唇边问道。
宋清妤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坐的离炭盆那般远。”
好的吧,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清妤观季回安面色和善,眉目清润。
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今日他能来接她,她虽意外的不行,但内心也有小小窃喜。
这是不是说明,她在季回安的心中多多少少也占据了小小的一角?
这个认知让宋清妤格外振奋,那么若是再努努力,或许能以她之力让沈湛折戟沉沙?
她越想越觉得有戏。
炭盆离他极近,她挪动身子凑上前。离他仅有一臂之遥,便停了下来。
季回安一手拿着书卷,镇定自若地看着。
一手缓缓拨动着缺了颗的珠串,随着宋清妤的靠近他的手微微顿住。复又继续反复拨弄着。
二人都未曾再开口,车厢中一阵阵暖融融的气扑面而来。
许是今日的季回安太过温润,再加上他的举动让她心生亲近之意。
宋清妤大着胆子,用食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中调皮地挠了挠。
季回安感受到了那轻微的触碰,勾了勾唇角。
不过也不由着她作乱,将她细嫩的柔夷拢在他的大掌之中,他的拇指不自觉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宋清妤带着一丝娇羞又有些得逞的窃喜。
却在她终于注意到那股幽香之后,荡然无存!
亲手所制,最是熟悉不过,极品龙涎香。
是她粗心大意、草率疏忽,马车虽宽敞可这香却结结实实早已经弥散在角角落落之中。
她却心中存有其他事,此时方才注意到。
她的手略微挣扎,却被包裹的更紧,就像是被藤蔓缠绕住的猎物一般,丝毫也动弹不得。
她犹豫问到:“小季大人,此香可是他人所赠?”
季回安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挑眉,颔首。清冷的声线传来:“是。”
果然,宋清妤心里苦笑。她早就知道的,前世季回安也曾与谢嫣然订下婚约过,不是吗?
只是没想到,谢嫣然的香丸竟送的这般快。
而他也来者不拒,竟立时燃上。
或许与谢嫣然订婚也并非全都为了权势,否则依着他这般算无遗漏的性格,又怎会委屈自己接受一个不喜爱的女子?
饶是情势所迫,她也不信他没有后招。
所以,应当是有几分情意的吧?
也罢,她初初接近也不过是为了利用。
就算是到现在、今日、此刻,更多的也是为了借季回安的势,报复平宁侯府,摆脱沈湛罢。
又有何资格或者说是立场来纠结季回安心中存有谁?
既想通了,宋清妤也没有过多纠结,只告诫自己,切勿沉迷于季回安,千万要守住内心。
她的手复又安生下来,不再顽愚抵抗。
季回安扫了她两眼,见她仍旧乖顺,心下满意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