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妃跌跌撞撞地跑到隔间时,孔嬷嬷僵硬的尸身已经被人放了下来。
她跪在孔嬷嬷的身侧,难以置信地揭开她身上的白布。
不过一眼,便心如死灰。
眼泪汹涌而来,嬷嬷竟也不管她了吗?
呆愣着看着人收拾隔间的一些东西,直到有管事打算将孔嬷嬷的遗体转移时,慎王妃才恍然惊醒。
赤着足从卧房中取出些银票,慌忙地塞入管事的怀中。
“劳烦替孔嬷嬷置上一具棺木,送到京郊我的庄子上。”
那座庄子是慎王妃的陪嫁,庄头是孔嬷嬷的兄弟。
她深恐慎王府的人将孔嬷嬷草草埋掉,只想让孔嬷嬷能好好的入土为安。
那管事的平日里也受过孔嬷嬷恩情,知晓慎王妃的境况并不好。
婉拒了钱财,只命人将孔嬷嬷的尸身好好入殓,用牛车送到慎王妃的庄子上。
她这才放心下来。
孔嬷嬷的死在偌大的慎王府中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只慎王妃使银子让人买了些纸钱来烧。
夜漆黑寂静,跳跃的火焰在这个沉闷的午夜显得越发渗人。
慎王妃麻木地将纸钱一张一张扔入火盆之中。
夜风吹进窗棂,卷起的灰烬飘落到她身上。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慎王妃的身后。
低声轻唤:“王妃。”
慎王妃骇了一跳,猛地转头,却见对方卸下黑色的面巾,赫然是碧桃。
“你是宋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叫碧桃的?”不过是片刻,她便恢复了平静。
如今孔嬷嬷已去,这世间并无她牵挂之人。
不管来人是敌还是友,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最差,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碧桃点了点头,凑近慎王妃跟前,“今日接到王妃使人递出来的消息,我家小姐让奴婢来跟王妃通个气。”
慎王妃秀眉紧拧,苍白虚弱的脸上皆是疑惑之色。
“我并没让人递消息出去。”她没打算离开慎王府,怎么会让人递消息出去。
碧桃也愣了下,“可白日孔嬷嬷分明去了晏清堂。”
尤掌柜见过孔嬷嬷,亲自同她说的,不可能会有错。
“孔嬷嬷?”慎王妃的疑虑更深,唇瓣轻抿,眼眸幽深:“可嬷嬷已于今日申时过世了。”
过世了?这个消息让一向沉稳的碧桃也有些吃惊。
“孔嬷嬷是午时去的晏清堂。”
所以孔嬷嬷是背着慎王妃自作主张来晏清堂传的消息?可她意欲何为?
碧桃不解,却见眼前的慎王妃整个人浑身无力,瘫软在了火盆旁,苦笑。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嬷嬷她...一片苦心。
替她将所有的后患都解决了,连同她自己。
以己之身逼迫她做抉择,帮她挣出一条生路来。
慎王妃思及此,神色清明,心绪慢慢坚定了起来。
她缓缓站起身来,面色沉静对着碧桃说道:“宋大小姐想要如何帮我?我该做些什么?”
她不能辜负嬷嬷的一番情意,定要好好活着,哪怕苟延残喘,哪怕改头换面,泯灭于众人面前。
碧桃也没管孔嬷嬷为何会过世,她只奉命完成任务。
点了点头,对着慎王妃说道:“我家小姐让王妃再忍两日,四月初十晚亥时,奴婢会来将王妃给送出去。”
慎王妃既然决定要走,自然要让碧桃知道王府的护卫情况如何。
“慎王有府兵五百,往日王府中也留了二百护卫。除却后院各处三十人,前院五十余人。
其余的皆将王府守的密不透风。”
她虽不明白碧桃是怎么进来的,但在如此森严的情况下想必也不容易。
碧桃面色凝重,她是趁着守卫换班的时候进来的。
待会出王府的时候,还要躲到将近天明守卫再次轮值换班。
但她家小姐那般肯定,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碧桃没有迟疑。
“慎王妃莫要担心,初十那晚王府的守卫会松懈些。但也不能带太多东西,王妃收些值钱的金银细软。
以卧房外三声布谷声为令,王妃打开窗子便可。”
慎王妃不明白宋清妤是怎么知道初十晚王府的守卫情况的,但她莫名的相信她。
“好。”
碧桃沟通完毕,在慎王妃的院子里待到了卯时方才趁着天色未明,守卫困倦且换班之际,出了王府。
自勇王的庆功宴之后,慎王便更加担忧与戒备。
在兵部当值越发勤恳,不大回到王府之中。
慎王妃也有了两日喘息。
很快,时间便到了四月初十的晚上。
慎王妃捏着衣袖之中的银票,一贯冷静的面色中也露出一丝焦虑。
听着府外头喧哗的声音,好似盔甲兵器碰撞,整齐划一的脚步,像是有禁忌情况发生。
不过这动静持续了一刻钟,王府中便又恢复了安静。
她静心感觉到,悄然无声的气息。仿佛,围着院落的府兵都撤退了一般。
随着卧房中水滴龙头的声音越发沉闷,亥时一到,慎王妃终于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
她推开窗棂,夜风灌进。
碧桃一个闪身,瞬间从窗外越近。
‘啪’地一声将窗户关上,“王妃准备好了吗?”
慎王妃咽了口口水,心里头有些紧张,面色崩的紧。
“嗯。”
“那好,王妃若是害怕便闭上双眼。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声。”
慎王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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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堂中,尤掌柜听着二更更声已过,望了望窗外一片漆黑。
见宋清妤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头发毛。
东家从来没有在铺子里待到这般晚,虽然后头的院子里准备了房间供东家留宿。
可她从来没有在这歇过夜。
尤掌柜抬头望向灯火阑珊处的宋清妤,见她坐在罗圈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账本在细看。
尤掌柜心里忐忑不安,东家都看了半个时辰了。
这账本账目清清楚楚,每月交一回。
虽这个月的生意更加好了,可却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宋清妤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心里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从晏清堂到慎王府,再从慎王府回到晏清堂。
避开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应该要到了吧。
‘吱呀。’侧门被推开。
宋清妤转头。
“小姐,碧桃幸不辱命。”
她看着完好的慎王妃,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