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钟情把所有可能都设想了一遍,觉得秦王胜算还是微乎其微。
第一,太子乃嫡长子,名正言顺,母族与王谢两大士族有姻亲,且他本人为人宽和贤明,深得爱戴。
第二就是楚王,他背后的庾桓实力不低,还有兵权,并且他自己也是个礼贤下士之人,民间也是有一定美名的。
而秦王,怎么看都没有胜算,除非太子和楚王莫名其妙死了,他才有机会捡漏。
蓦地!
谢钟情脑中灵光一闪!
莫不是秦王打的这个主意?!
可也不对呀,想杀太子和楚王,那可不容易!
谢钟情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罢了,一切待皇后太子查明再说吧。
马车行至乌衣巷,谢钟情与母亲苏氏道别,与阿家郑氏一同进了王氏府邸。
回到府上,王政回来后听闻此事,立即过来寻妻子。
“阿鸾,为夫听闻宴会出了点岔子,你没事吧?”
玉面郎君自外面掀帘走来,白衣玉冠,鬓边簪了朵粉白色的菊花,整个人散发着股子清雅之气。
王政进屋后脸露忧色,快步靠近妻子,小心翼翼将美人拥入怀中,仿佛怀中之人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
他目光上下移动着,仔仔细细打量着怀中的人儿,生怕遗漏了任何地方。
谢钟情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在他怀里娇声道:“妾身无事。”
说着,女子伸出双手,回抱住丈夫精瘦的腰身,嗔笑:“倒是五郎与阿妤要好事将近了呢。”
听到这话,原本一直紧绷着脸的王政明显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庆幸道:“幸好那些个不长眼的家伙不敢把脏手伸向你。”
边说话,边拉着谢钟情一同走到坐榻边,褪了木屐,敛裳跪坐下来,而谢钟情直接坐他腿上,带着点骄傲道:“有我阿耶在,谁敢?”
也是。
谢司徒威名远扬,众人皆知其厉害之处,所以没人敢轻易使用那些卑鄙龌龊的手段来对付谢钟情,否则的话……
想到这里,王政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平日里一贯温润如玉的形象瞬间消失不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就连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也增添了几分寒意。
然而,这股狠意在看到怀中安然无恙的妻子时,瞬间烟消云散,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满心满眼都是对妻子的关切和爱意。
“万幸卿卿你没事……”王政再次搂住妻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而谢钟情则十分顺从地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之中,如同一只乖巧的狸奴,微微仰起头,轻轻亲吻了一下丈夫白皙的脸颊,看向王政的目光中满是温情。
王政被妻子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心痒难耐,他伸手捏住妻子精致的下巴,缓缓俯下身去,温柔地吻上了她那如樱桃般红润的唇。
两人的唇齿相互交缠,彼此间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谢钟情抬起手臂,环绕住郎君的脖颈,热烈回应着他的深情。
芙儿妙一见主子这般亲密,默默带上其他仆人退了下去。
此时,屋外秋风乍起,凉意阵阵袭来,那凉爽的秋风裹挟着丹桂和金菊的清幽香气,透过窗户飘进屋内,给这充满浓情蜜意的房间增添了一份浪漫和温馨的氛围。
......
赏菊宴回来后,王五郎第一时间去打雁去了,可眼下九月,大雁南飞,很难找到大雁的踪迹,王氏派出了好多人,终于抓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
打到雁后,王五郎同父母带上官媒去了萧府提亲。
这事进展得很顺利,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而且琅琊王氏家风极好,王钦也是个品貌俱佳的好儿郎,萧府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两家的亲事。
谢钟情知晓后,心里高兴,阿妤与五郎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待不久,阿妤嫁进来,这府中会更热闹。
上次赏菊宴发生的事,秦王遭了这么出大罪,官家知晓后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可依旧无果,如同之前上巳节那次,元安公主与卢良娣突然中毒毁容一样,也是至今没找到凶手。
接连出了两次事故,皇帝心里也慌。
若是那幕后之人,也偷偷把手伸到他身上,给他下毒可如何是好?
皇帝越想越是害怕,最近几日都在莫名发火,一时间随身伺候的宫人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脑袋。
九月中旬之时,庾氏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庾太尉的小妾不见了!
庾氏的人在建康城内大肆寻找这个莫名消失的小妾。
她已怀胎九月,即将临产,人却不见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和传闻不绝于耳,有人坚信所谓的人消失不过是一场骗局,或许是桓氏善妒而暗中将人杀害。
令人惊讶的是,不仅外界持有这样的看法,就连庾氏内部的人也对此深信不疑。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桓氏真是百口莫辩,心中虽有万般委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她的确曾动过杀人的念头,可至少也要等到那个女人腹中的孩子降生之后啊!
毕竟,府里现在需要孩子!
此刻,庾府的厅堂内气氛异常凝重。
庾征满脸失望地凝视着妻子桓氏,痛心疾首道:“桓氏,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我明明早已应允了你去母留子的请求,可你为何还要如此狠心下手害人性命呢?那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日后也会尊称你一声母亲的!”
桓氏呆呆地望着眼前含怒的丈夫,突然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声,“呵呵呵……哈哈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泪水却如决堤之水般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她声音哽咽地问:“难道……连你也认定是我杀了人吗?”
庾征双眼瞪得浑圆,目光凌厉如刀,“若不是你,还能是谁?雎儿本就是个家生奴,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而如今已临盆之际,离开了庾府,她又能去往何处安身立命?”
“四郎,你也这么认为的么?”
桓氏倏地转头看向庾蔚然,目光锐利。
一旁坐四轮车上的庾蔚然始终保持着沉默,但从他望向母亲的眼神中,可以明显感受到满满的不赞同之意。
面对丈夫那毫不留情的指责,桓氏心痛,可当看到自己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才艰难诞下的儿子,此刻居然也对自己满是质疑和不信任时,桓氏心中最后一丝温暖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心寒与绝望。
“好……好……好……”
望着眼前这对父子,桓氏嘴唇微微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低沉而又饱含悲愤的“好”字来。
紧接着,她紧紧咬着牙关,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口吻道:“既然阿家已然应允了此事,那我自当不再多事!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不信我!”
说罢,桓氏猛地转过头去,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了丈夫庾征身上,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但却强忍着不掉落下来。
她冲着庾征嘶吼:“庾征,我可是你的结发之妻啊!这些年来,咱们同床共枕、相濡以沫,难道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还抵不过旁人的几句谗言吗?”
话音未落,桓氏又迅速将视线移到四子庾蔚然身上,倏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庾蔚然,眼中满是愤怒与失望之色,“还有你!我含辛茹苦怀胎十月才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为了你,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可如今呢?你不仅不帮衬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反倒跟你父亲一起怀疑起我来了!你怎能这样对我?!”
这一刻,桓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般,通体冰凉,从头凉到脚。
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苏氏的身影,若是换成谢司徒,想必他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妻子遭受这般天大的委屈吧!
不得不承认,苏氏的命可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她那样的出身,却能有一个甘愿为她痴狂、为她不顾一切的如意郎君相伴左右,而反观自己,明明是高门贵女,却只能在这痛苦的婚姻泥潭里苦苦挣扎,越陷越深……
明明苏氏不在乎谢归远,却得了谢归远满腔真心,而她,一心扑在丈夫身上,却落得这个下场!
可笑啊可笑!
桓氏用力擦去眼角的泪水,随后慢慢扬起她那张姣好却已长了眼尾纹的脸庞,双眸闪烁着骄傲和不屈的光芒,大声喊道:“哼!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这人绝对不是我藏起来的!我桓青颜向来敢作敢当,才不会做这种藏头露尾之事!”
站在对面的庾征面色阴沉,他冷冷盯着桓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桓氏,最好真如你所说!倘若此事真是你所为,那么你这一番举动无非是自讨苦吃罢了。没了这个孩子,我定会再纳妾生下一个!”
听到这话,桓氏不禁“哈”地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反击:“我岂能不知晓你这个老不休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还好意思反过来怀疑起我来了?告诉你,我看啊,说不定是你自己把那个小贱人给偷偷藏起来了吧!
表面上口口声声说着要‘去母留子’,可实际上呢?根本就是舍不得那美娇娘香消玉殒,所以才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将人藏匿得严严实实!”
桓氏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伸出手指着庾征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伪君子、负心汉!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有本事你倒是反驳我呀!”
面对桓氏如此凌厉的指责,庾征先是一惊,随后气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着吼道:“你……你简直是胡言乱语!”
然而桓氏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步步紧逼质问:“我怎么就胡言乱语了?我说错了吗?你这么着急辩解,难不成是心虚了?”
此时的桓氏已然怒不可遏,恨不能当场跳起来与庾征拼命,她瞪大了眼睛,目光凶狠得仿佛要吃人一般,继续叫嚷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凭什么毫无证据就胡乱怀疑我?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既然你可以无端猜忌我,那我为何就不能对你产生怀疑?”
见桓氏状态不对,庾蔚然神色一变,立即道:“阿母,孩儿并非怀疑你,你既然答应了大母,自然是说到做到。只是我们现在疑惑的是,雎儿她素日谨小慎微,没得罪什么人,为何不见了呢?究竟是什么人带走了她?”
雎儿一个怀胎九月的孕妇,一个人是跑不了的,肯定有人帮了她,但会是谁的人呢?为什么要帮她呢?
“反正不是我所做的!你们休想污蔑我!”桓氏大声辩驳着,撇清关系。
庾征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然而,桓氏却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目光坚定且毫无心虚之色。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庾征心中暗自思忖: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难道此事真的与她无关?
沉默片刻后,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桓氏确实与此事并无关联。
可如此一来,新的疑问涌上心头。
正如四郎所言,如果不是桓氏将人藏匿起来,那么雎儿究竟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的呢?
尤其是,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竟能成功避开庾氏众多人的严密搜寻,这简直匪夷所思。
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助她?
而这个人相助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一个个谜团如同厚重的乌云般笼罩在庾征心头,令他越想越是心惊胆战。
他开始迅速在脑海中回忆起雎儿还在自己身边时,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以及她曾接触到的那些事务,同时,他也仔细思索着自己可曾向雎儿透露过哪些重要机密。
此刻,庾征最为担心的便是雎儿会携带这些机密投奔敌对势力,从而给予庾氏以致命的打击。
倘若真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庾征将心中忧思说了出来,庾蔚然点头:“对,这也是孩儿所担心的,所以才来向母亲确认罢了,既然不是阿母所为,无论如何,定要将雎儿抓回来!”
“并且,雎儿曾在军营待了那么久,如是大晋自己人将她带走还好,可若是是匈奴或鲜卑胡人呢?”庾蔚然满面忧愁,“万一有什么军事机密被雎儿透露给胡人,那大晋岂不是……”
庾蔚然话未说完,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对啊,雎儿在军营待了那么久,很难确保她会不会掌握什么军事机密……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人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