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领导们吃饭是最没意思的事情,不是聊天就是喝酒,菜反而吃得少。文建凡很庆幸自己没和领导们一桌吃饭,他不怎么喜欢甜食,别人吃烧鹅都是蘸甜酱,他要蘸辣椒酱,蜜汁叉烧他也不喜欢,倒是海鲜他吃了不少东星斑。
现在的文建凡有些后悔,后悔出门带的钱少了。港币全部花光了,剩下一千多人民币,就连友谊商店都进不去啊。
洗完澡,文建凡现在还能换洗的只有一条内裤了,别的衣服都包裹着瓷器和玉器,身上这套该洗还是得洗,直接罩着件外套,文建凡干脆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写起自己的文稿来。
洼内和芦田又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老王,“咋?你这是准备坐月子啦?”
文建凡现在这样子可不就是个坐月子的样子么,就差头上绑根布带子了。
“那啥,我衣服包了些东西,身上的衣服又刚刚洗了,没换的了,将就点吧。”
洼内和芦田并不在意,真名士不拘小节才是正常的,又不是正式比赛,在自己房里穿成什么样子都属正常。“文桑,今天写的主题是什么?”
“上回写的是角地对边的影响,这次写出头的重要性和发展方向吧,不然时间不够用。还是我来摆棋,老王记谱,你俩轮流记录,好不好?”文建凡说道。
“没问题的,我们也希望您的棋书早点问世,这样的话很多已经入门的围棋初学者就不会迷惘该怎么进行战斗了。”洼内诚恳的说道。
在洼内记录的时候,老王问道:“小文,这日语你是怎么学会的?是有什么诀窍吗?”
“有啊,你别把它当成外语,就当成是粤语一样的方言去学就好了,你看啊,它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几组拼音字母组合起来的,你只要记住五十音图清音表中46个音的平假和片假,再去记浊音表和拗音表就相当简单了。你只要记牢了这些基础知识,就相当于给楼房打好地基了。”
“文桑,您和王桑说什么呢?”芦田好奇的问道。
“我们在说怎么学习日语,总和你们打比赛,学会日语也方便今后的沟通和出行,不必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翻译走,如果你们有机会学习中文的话,今后买一些日用品,也不用跑到友谊商店里再去买东西了。好了,洼内,你记完了吗?我又要开始了哦。”
连续摆了好几种棋形,文建凡由浅入深的进行了讲解,在他看来,所谓的死活题就是因为完全被人压制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不止只有就地做活一条路,而是在出逃的时候利用对方棋形的不完整边攻击边获利,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在座的都不是菜鸟,记谱是他们的强项,一般的高手都能把自己刚刚下过的棋完整的复盘出来。
“文桑,那要是没地方跑了呢?”芦田不死心的问道。
“那就是笨蛋才下的棋!围棋的死活问题很多棋手都有写过书的,无非是考验棋手的落子次序而已,教你一个最简单的逆推,不管是什么复杂的棋形,都需要两眼活棋。只要你能找出两只眼的位置,再顺推或者逆推,难题就是送分题了。”
“那您碰到过难解的棋形吗?”芦田又问道。
“上次你下的前面三十手棋不就是咯!围棋的棋盘是个整体,每一个点都会对周边展开一定比例的辐射,所以我们在落子浅消或者打入的时候,就要充分考虑到自己的棋子是不是在对方的辐射范围之内,怎么样才能抵消这个辐射对自己棋子的影响。”
“文桑,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想要嫁给你的少女们不知道会有多少呢,嘻嘻。”
“说不定我是藤泽先生那样的浪子呢?男人的能力和性也有很大的关系,能力越强的人占有的女人也多,就像是狮子一样。好了,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发展方向。”
这个“发展方向”其实还是角地对边的影响的引申,哪里有成空的潜力,哪里是自己挡不住的位置,会被人浅消或者打入。这个问题文建凡说得比较细致,棋形也摆了很多种。
老王这个记谱的都开始抱怨了:“小文,你慢点,上个图还没画完呢,你先等会儿。真当咱们是驴子使唤啊?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这么累的。”
洼内现在在休息,他也问道:“你的这本书是针对对局中棋力比较弱的那些人写的,而且您下棋的时候十分冷静,您是怎么克服自己的情绪的呢?”
“没什么克服不克服的,下棋本就需要冷静,对方下出过分的棋反击就是了,只要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和对手战斗的时候就不会吃亏。你担心自己算不清,难道别人就能算清楚?还有就是不要总想着下到最后去收官子,能大胜就不要小胜。”
“是啊,有时候我碰到对方下出来的无理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反击的话自己没有把握,所以我也时常忍让,导致最后输了棋。”
“你的大局观在我看来还不够好,这主要是因为你们国家的棋太过讲究厚重,不够轻灵,你的棋也是受此影响太深,慢慢来吧,这么多年了,围棋研究也该要有所进步,咱们不能墨守成规啊。”
一章完毕,文建凡从被子里钻出来,准备送送他们,他也不是没穿裤子,短裤而已。
“文桑,您这晾晒的衣服明天干不了吧?要不要我帮您买两件送过来?”芦田问道。
“那就拜托了,我的外币都用完了,要不你帮我在友谊商店买两套,我给你人民币吧。”欠人钱可不是文建凡的习惯。
“不必了,我送您的,您不是还让我们在这本书上署名了吗?就当是我感谢您的礼物好了。”芦田很会说话。
“那先谢谢了。”文建凡也不矫情。
羊城的温度还是很让人舒适的,早早起床的文建凡在楼下找了个公园开始了晨练,伏虎拳和潭腿练完,除了神清气爽,还出了些汗水。老爷子说过的,如果能练到高深之处,打一遍拳是不会出汗的。真正的高手寒暑不侵。
跑回自己的房间,文建凡等来的衣服终于姗姗来迟,芦田和洼内他们在友谊商店帮他买了两套衣物,内衣外套都有。“明年到了关西棋院再还钱给你们,咱们一码归一码啊。”
冲了个凉的文建凡还要洗衣服,芦田抢过去说道:“文桑,您应该配个助手帮您处理您的日常琐事,等您结婚了再由您的棋子做。现在我来帮您洗衣服,您还是安心写作吧。”
今天没有比赛,大家都可以放松放松。文建凡问道:“洼内君,如果我把这两份资料合并成一本书,您认为怎么样?会不会太厚了而不方便阅读呢?”
“您还是分开出书吧,一本是理论为主,一本是以分析为主,这样读者的选择面也广一些。”洼内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好,还是我来摆棋,您帮我记谱吧!我负责写自己的心得。”芦田在帮忙洗衣服,少了个做记录的人还是比较具体的。
芦田很能干,三两下就处理好了文建凡的衣物,“我来帮忙啦。”
有个人帮忙,节奏就加快了不少,空余时间里,文建凡问道:“芦田姐姐,您最近的围棋棋力涨了没有?自己有没有感觉?”
“我感觉我的大局观在变强,但是对于比较复杂的计算我还是不太行,可能还是我对围棋的死活题解得太少了有关系吧。”芦田答道。
“死活题看看就行了,弄清角部的变化,再争取出头,相信你的棋会下得越来越好的。洼内君呢?”
“呵呵,我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棋力长没长,但是以前不少的错误我估计是不会再犯了。跟在您的身边,要是没有长进的话,那不是太对不住您的教导了吗?”洼内自信的答道。
“那明天你的对手是谁?”
“我对弈你们陈院长,相信我能拿下这一局的。”洼内现在信心爆棚。
“近朱者赤,难道我会厚此薄彼乎?”整个棋院里,进步最大的老聂算一个,老陈也该算一个,要是没那么多行政工作,他的进步不会比老聂小。
“芦田姐姐,你呢?”
“我?哈哈,我刚来的时候就和一个姓孔的妹子下了一盘,她很厉害,至少也有洼内君一半以上的力量,我脆败,这次给我分配的是谁我还没来得及关心呢,要是能在文桑身边待上半年,我有信心超过那个姓孔的妹妹。”
职业初段的水平大致上应该比业余五段要强一些,但小本子棋手具体是个什么水平,文建凡并不太清楚,只能从芦田的前三十手棋去判断,芦田姐姐要真正走上职业棋手的道路,还需要几次顿悟才能达到高阶水准。
忙碌到接近晚饭时刻,三人才把棋局的分析稿搞定。文建凡不愿意欠人情,芦田似乎早就明白这个小师傅的心思,抢先说道:“文桑,您不必客气,虽然名义上是我们在帮您的忙,但是我们在其中还是学习了不少的知识,其实是我们赚大了,要是明天的比赛我们都赢了的话,我们俩请您吃饭呀。”
在羊城的这段时间没有安排文建凡的比赛,他也乐得个清闲,去年的苏州自己没去,今年说什么也得补上,拙政园里一步一景,还有自己老祖宗的诗碑亭,是该去看看的。
第二天的比赛,文建凡没有露面,打完拳他继续开始自己的码字行动,午饭的时候,战况都不需要问,大家都写在了表情上面。神色轻松的、表情凝重的、古井无波的只有老陈和洼内。
“怎么样?势均力敌?”文建凡问老陈。
“现在还在乱战,是盘细棋,谁输谁赢现在还说不好,我一直以为我长棋了,没想到人家也长棋了,还长了不少棋。看来没事得多跟你学习学习了,不然降不住他。”老陈有些感叹的说道。
“学如逆水行舟是吧?需不需要我这个补锅匠帮你唱一曲《补锅》,帮你改造改造旧思想啊?”文建凡笑着说道。
“那倒不必,现在就看谁的官子功夫更厉害了,输赢也就在一两目之间。”老陈说道。
“下一站去哪里啊?”
“还是苏杭,最后是沪市。你小子别偷懒,也和他们下下棋啊,总这么不比赛不怕人说你啊?”
“怕啥呀?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悬殊太大了,他们下棋都下得没劲,下午我去趟工少年宫,看看老艾去呀。”
“记得早点回来就行了。”
老艾心里还在盘算这文建凡会不会不记得自己了,没想到这人就是不经念叨,当文建凡笑眯眯地走进棋社的时候,老艾鼓着掌吼道:“全国两届围棋冠军到了我们棋社,大家欢迎呀!”
下棋的同志们都注视着门口,除了一个半大的少年,没见到别的人啊,难道老艾弄错了?“老艾,你讲咩?”
“算了,跟你们说了也没什么用,捆在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走,去我办公室喝茶去。”老艾本来想着给棋友们一个惊喜,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不如留着这段香火情,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你今天没比赛么?不是说小本子的围棋代表队来我们羊城和你们比赛的么?”老艾一边泡茶,一边问道。
“臭棋篓子和我下棋,那不是找虐的么,明年吧,明年有机会杀到他们国家去,拿个什么杯回来,我也灭一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真的?他们的棋手很厉害的,你可别吹牛逼。”老艾有些不信。
“吹啥牛啊,明年的报纸应该会登出来,明年夏天吧,夏天放暑假,正好合适打比赛。”文建凡完全没隐瞒自己的想法。
“你现在多大?”老艾问道。
“快十三了,觉得我太年轻了?不可能得到杯赛冠军?”文建凡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想到你的未来,你还有长棋的空间,要是你真的夺冠,那和你一个时代的人岂不是永远拿不到冠军?”
“怎么可能啊,我会做别的行业,在围棋的世界找不到对手就没有了乐趣,没乐趣还继续干这个行业,那多没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