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台下,三千白骨阶宛如沉睡千年的巨兽,在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中痛苦地扭曲着。火焰舔舐着每一寸骨节,将其灼烧得晶莹剔透,散发出琉璃般绚烂的光泽。
苏妙灵身着一袭似血红衣,赤足轻盈地踏上那已熔化的鬼面浮雕。滚烫的地面似要将她的脚掌吞噬,可她却毫不在意,恰似一朵绽放在地狱中的曼珠沙华。她那鎏金裙裾如流云般拖曳,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触目惊心。
墨渊手持长剑,艰难地以剑撑地,紧跟在苏妙灵身后,保持着七步之遥的距离。锋利的剑锋与坚硬的玄晶地面摩擦,迸射出耀眼的火星,宛如夜空中坠落的流星。他紧盯着前方身姿曼妙的少女,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发间若隐若现的酆都帝印上。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墨渊的心头。他想起三百年前的那个清晨,阳光轻柔地洒在瑶池畔,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那时的苏妙灵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正伸手去摘枝头绽放的白玉兰花。不料,花枝突然折断,洁白的花瓣纷纷飘落,如同一场美丽而脆弱的梦瞬间破碎。
如今,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曾经纯真的少女已成为令人畏惧的存在,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错综复杂,爱恨交织……
“帝君当真要闯黄泉碑林?”由判官笔化作的玄衣老者拦在第九百阶,手中的生死簿无风自动,“当年东岳大帝亲封的禁地,便是十殿阎罗……”
话未说完,苏妙灵眉心血砂陡然迸发出妖异的光芒。忘川河水自虚空倒卷而来,凝聚成三千柄淬毒骨剑,悬于老者头顶。剑尖垂落的冥河水在台阶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让路。”她指尖缠绕着从孟婆庄夺来的往生绳,绳结上的十九个血色铃铛叮当作响,“不然,就让本座瞧瞧,判官笔能否改写自己的死期。”
阴风裹挟着琵琶声,破空而至。
十八重血色帷幕如瀑布般从天穹倾泻而下,每一重帷幕都似被鲜血浸染,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帷幕上精心绣制着各种地狱酷刑的图案,烈火焚烧、寒冰刺骨、万箭穿心……栩栩如生,令人不寒而栗。
微风拂过,熟悉的曼陀罗香气萦绕在苏妙灵鼻尖,勾起她痛苦的回忆。更令她惊恐的是,原本戴在腕间的红绳毫无预兆地收紧,迅速勒入她的皮肉。
这种疼痛苏妙灵并不陌生,过去的三百世轮回中,每逢月蚀之夜,剜心般的剧痛总会如期而至。可今日并非月蚀之日,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为何?难道,幕后的神秘力量已察觉她的存在,试图阻止她前行?
“妹妹好大的火气。”幕帘后转出一位与她容貌九分相似的女子,额间多了一道金色天罚印,“当年在畜生道学不会摇尾乞怜,如今倒把疯狗模样学得十足。”
墨渊瞳孔骤缩。那女子发间的并蒂莲钗,正是瑶池圣女百年前遗失的本命法器。苏妙灵却笑得花枝乱颤,缠绕着往生绳的指尖轻叩腰间黄泉琴,琴箱里传出万鬼同哭的嗡鸣。
“本座当是谁呢。”她突然闪现在女子身后,染着丹蔻的手指抚过对方颈动脉,“被天条削去仙籍的丧家犬,也配提当年之事?”
琵琶弦毫无征兆地绷断。
九幽台四周浮现出三十六尊青铜巨鼎,鼎内沸腾的冥河水映出苏妙灵三百世轮回的惨状:被挚爱剜目的樵夫、遭君王车裂的巫女、替兄长顶罪腰斩的闺秀……每一世残影浮现,她腕间红绳便多渗出一缕血丝。
“你以为炼化忘川就能斩断因果?”女子指尖亮起瑶池特有的净世白焰,火焰中浮动着细如发丝的金色咒文,“这红绳锁着你的七情六欲,烧不断,斩不破,就像你永远逃不掉的宿命……”
霜雪般的剑光劈开白焰。
墨渊的剑尖抵在女子咽喉三寸前,剑气凝成的冰晶顺着琵琶弦蔓延:“再多说半个字,本君就让瑶池再换一位圣女。”
就在这时,苏妙灵毫无征兆地伸出玉手,用力按下墨渊紧握着宝剑的手掌。她皓腕上系着的红绳,如活物般迅速缠绕在墨渊手中的剑柄上。
刹那间,一股灼热之感从两人肌肤相触处传来,红绳似被点燃,散发出熊熊烈焰,将接触之处灼烧得焦黑。苏妙灵却浑然不觉,依旧歪着头,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轻声问道:“师尊,您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怕徒儿听到您与瑶池的秘密交易?”
九幽台剧烈震颤起来。
黄泉碑林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七十二道封印接连亮起又熄灭。苏妙灵突然拽着墨渊跃下千丈台阶,身后追来的瑶池圣火将玄晶地面烧成赤红岩浆。判官笔老者化作青烟遁入生死簿,却在半空被三根骨剑钉在青铜鼎上。
“抓紧!”苏妙灵将往生绳甩向碑林最高处的无字碑。绳索接触碑文的瞬间燃起幽蓝鬼火,火焰中浮现出东岳大帝亲笔写下的“禁”字敕令。
墨渊在颠簸中望见她后颈浮现的曼珠沙华纹路,那分明是黄泉帝君的传承印记。三百年前,他亲手将奄奄一息的少女推入轮回井时,这朵花还只是粒青涩花苞。
“你究竟……”
“闭嘴!”苏妙灵突然反手将他甩向碑林结界。无数血色咒文从地面窜起,缠住墨渊四肢。她则借着反推力撞向无字碑,眉心帝印与碑文残留的东岳神力碰撞,迸射出刺目强光。
瑶池圣女的笑声穿透结界:“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徒!可惜啊墨渊,当年你用她仙骨炼制的锁魂钉……”
“铮——”
黄泉琴第七弦自主崩断,音波化作饕餮巨兽,吞没了后半句话。苏妙灵咳着血从碎石堆站起,手中握着半截刻有“归墟”二字的青铜钥匙,身后是无字碑崩塌后显露的幽暗密道。
她擦去嘴角血迹,踩着满地神血走到墨渊面前。往生绳自动缠绕两人手腕,在肌肤相贴处烙下永生契纹:“师尊可知这是什么?当年您亲手系上的红绳,如今换成往生绳,您可还喜欢?”
碑林外传来天兵天将的擂鼓声。
苏妙灵拼尽全力拽住踉踉跄跄、几乎跌倒的墨渊,两人一同跌进了幽暗深邃的密道。就在结界即将完全闭合的瞬间,苏妙灵猛地抬头,目光瞥见远处惊人的一幕:那位美丽神秘的瑶池圣女正张开樱桃小口,如恶魔般贪婪地吞噬着判官笔老者的神魂!
随着女子嘴唇微微开合,模糊的话语从她口中传出。尽管距离遥远,苏妙灵却仿佛能清晰“听”到。而当她理解了那些唇语的含义时,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与寒意涌上心头,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