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砚对赵辉道:“小姐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我又有了身孕,也不能见天地去看她,她真是太可怜了。”
黛砚还告诉赵辉,陶訫已经渐渐猜出了所谓“詹郎君”的身份,她虽然眼睛瞎了,可耳朵灵敏的很。朱瞻基死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听说。
时间一久,见“詹郎君”再也没了音讯,傻子也能猜到“詹郎君”是谁了。
“小姐在房里偷偷藏了宣宗老爷的牌位,时常拿出来擦拭,她真是太可怜了。”黛砚很是不忍。
赵辉叹道:“先皇去世,许多妃嫔还要殉葬呢,她的际遇还算是好的。”
“不能把她送回娘家去么?”黛砚脱口而出,不过随即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我说的什么浑话啊。”
陶訫的娘家是乐户,开妓院的,这样的美人儿回去了,不是羊入虎穴么?
“走吧,我陪你去看看陶小姐。”赵辉叹道。
陶訫的小跨院就在国公府内一处僻静的角落,走几步路就到了。
两人刚走进院子,就听闻陶訫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黛砚,是你么?”
她与黛砚相依多年,脚步声隔老远都能听出来,摸索着迎出来。
黛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上前扶住陶訫,“小姐,是我,你不用出来。”
陶訫微微一笑,“不要紧的,这里一草一木,我都熟悉。”
陶訫又朝着院中问道:“可是公爷陪你来的?”
赵辉微笑道:“小姐神人也,正是我。”并对黛砚说道,“你们二人说些体己话,我便在这院中走走。”
二人挽着手进了屋子。
两个曾经的主仆,如今主人没有了男人,也没有了最贴心的丫鬟,日子愈发冷清。而曾经的丫鬟,却恢复了官员子女的身份,位列赵国公妾室,如今又怀了身孕,地位已经隐隐超过了曾经的主人。
“说句掏心窝的话,小姐如今孤苦无依,反正借住在国公府,不如再醮(改嫁)我家老爷?”黛砚握着陶訫的手,很诚恳地说道。
陶訫抬头惊讶道:“是国公爷请你来当说客的?”
黛砚揶揄道:“我家老爷岂是那色中饿鬼,是我的主意罢了。我见小姐孤苦一人,詹郎君又英年早逝,难道小姐就此终老吗?娘家又是断然回不得的。”
陶訫掉下泪来,“是公爷要赶我走了么?”
“怎么会呢?”黛砚连忙好生安慰。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陶訫道:“我与詹郎君虽然名分未定,终有夫妻之恩,我当为他守节。况且他又是……”
陶訫早就猜到所谓的詹郎君就是朱瞻基了,只是她与黛砚谁都不点破此事。毕竟事关皇帝名誉,只能大家都装不知道,其实都知道,心照不宣罢了。
“小姐跟我家老爷住在同一个院墙内,外头都以为你是国公养的姬妾,哪知道旁的,谁又能编排些是非来着?小姐若是跟了我家老爷,我跟小姐又可以在一处做姐妹了,将来老了也有个伴。”
黛砚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若是能为老爷生下一男半女,便也把你当娘来侍奉,岂不比你无名无分一个人在此要强得多?”
陶訫忽然对黛砚的肚子感兴趣了,嘴角扬起笑容,“让我也摸摸看。”
陶訫把手放在黛砚的大肚子上,感受着黛砚腹中胎儿的悸动。
“好像还在动呢?”陶訫喜道。
“唉哟,”黛砚忽然轻唤了一声,“我儿在踢我呢!”
陶訫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她与朱瞻基虽然春风几度,可是终究没有怀上。
黛砚见似乎有戏,大费了一番口舌,终于将陶訫说服。
“等会我把我家老爷唤进来,今晚让他在你这住下。”黛砚拍了拍陶訫的手背。
陶訫没有反对,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脸上红红的。她虽出生妓家,可这种事还是令她发羞。
黛砚出了屋子,来院中寻赵辉,却不见人影,她奔出了小院,院外候着的健妇躬身道:“老爷命小的回禀姨娘,衙门里来了人,老爷先回了。”
黛砚暗道一声:“真是不巧,早不来晚不来。”
撮合自家相公与陶小姐的事只好下次再寻机会了。
……
原来,衙门中来人,是向赵辉通报几件大事。
一是南洋有急报,南洋婆罗洲的坤甸千户所千户叶盛与坤甸宣慰使王万才反目成仇,双方围绕坤甸等几座城市发生激战,互有胜负。
按照大明朝的尿性,地方土司发生内斗,一般都是下旨申饬就完事的。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内阁的意思就是不用出兵干涉,等他们打完,下个圣旨就完事了。反正打来打去,都在婆罗洲这个岛上,再怎么样也威胁不到大明。
这事情虽然严重,但也不算急要之事。赵辉暗忖叶盛以武立国,应该是打得过王万才这种商人武装的,既然内阁不急,那就让子弹飞一会。
另一件事就值得玩味了,有人检举,杨荣收受了淡马锡朱佐敏的贿赂。朱佐敏公然进攻藩国领主,被免于处罚,没有杨荣这个后台是不会这么轻松地就过了这关的。
行贿的事情很快就被证实了,杨荣上书请辞,皇帝不许,当然了其实是太皇太后不许。
赵辉笑问铁阁:“你觉着杨荣被参,是谁指使的?”
一般的科道言官,后面如果没人就敢参奏内阁大学士,说出去是没人会信的。
“我猜是司礼监,太监们因为朱佐敏进攻麻剌加,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就把这事给捅出来了,存心要给内阁点颜色瞧瞧。”麻剌加一向是南洋官厂的驻地,朱佐敏与麻剌加产生冲突,那就是打脸了南洋大都护王景弘。
赵辉点点头,又补充道:“而且这事情,杨士奇肯定默许了。文官们虽然不是铁板一块,但言官那里,杨士奇布置了很多江西老表,没有他默许,这事做不成。”
铁阁狡黠地笑道:“我猜这里头也有皇帝的暗示,没有皇帝的意思,我猜王振不敢这么干。”
赵辉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皇上才多大啊,就有如此心机?”
朱祁镇虚岁才十一岁,放21世纪,还是个上小学的小屁孩,成天没心没肺的上学放学、打游戏、出去玩。
“难道是皇上进入叛逆期了?”赵辉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