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还说，她出嫁带走的是抄本，没道理妹妹后脚出门子，带走的却是孤本真迹，这要是传到她夫家耳里，岂不是落了她的脸面，说她一个侯爷长女竟比不过一个二房庶女。”
花思蓉表情很臭，仿佛吃了颗苍蝇屎般。
“妹妹手中有孤本这事，想必在都城一些人家中间传开了吧。”
贺知环点头称是。
“既如此，这孤本在你手中不是应当应分？”
她讥讽一笑，“表姐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可这就是事实。
其实府上若是要留下我手中这孤本，作为侯府的一份子，我本不该推拒的。只我定亲的孟家，当初与我定亲，就是看重我手中这孤本。”
府上？难不成……
花思蓉顿感头痛，先前想不明白的地方，这会儿也明朗了。
这大宅门的东西果然还是少沾惹的好。
以为是小姐妹间的攀比，不曾想听贺知环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这怕是还有侯府长辈们的手笔。
可，贺知环为何与她一个表姑娘说这些呢？
刚刚得到好书的好心情，一瞬间如同被泼了盆冷水，冻得她手脚冰凉。
她勉强维持镇定，宽慰道：“孤本乃是老侯爷所赐，正所谓长辈赐，不敢辞。大表姐几句话，也不能替仙逝的老侯爷做主吧。”
贺知环眉间爬满苦涩，“祖父要是还在，我自然没有这样烦恼。
且祖父与孟四郎的祖父交好，两府定亲也是祖父在世时撮合的。只因我爱读书，这孤本和这桩婚事才落在了我的头上。
倘若是祖父要留下这孤本，孟家也别无他话。
可，祖父已经不在，这孤本作为我的嫁妆同去孟府，也是两家默认的。
现在，我却拿不出这孤本来了。”
“姑娘，您别说了。”香草在一旁听得着急，想出现阻止，又怕逾矩了，在表姑娘面前损了自家姑娘的脸面。
“我本也不想说出来的，只我憋在心里难受。蓉表姐，你告诉我，倘若我不带这孤本出嫁，会不会被夫家薄待了去？
那日瞧见大姐姐回门子，瞧着那气色竟不如以前在府上，这还是新嫁娘，怎的就开始不如意起来，以后又当如何？”
她一边说，还一边抚着自己那张不出彩的脸蛋，瞧得出平日里也是仔细将养着的，可在美人如云的都城，在女子云集的后宅，就显不出来了。
“大姐姐那日带回来一个丫头，说她仗着姿色勾引姐夫。大伯娘劝解大姐姐应当大度。”
贺知环冷哼一声，“大度？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只能偏安一隅，贤良淑德？
我看大姐夫也不是个好的，新婚三天，就跟妻子的陪嫁丫头眉来眼去，怪不得大姐姐回门那日，脸上还上了许多粉呢。”
香草在贺知环背后，使劲拉扯她的衣服，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议论的？
花思蓉听了八卦，本该兴奋的，可与她吐槽的却是侯府的主人公之一，她实在不知该不该把耳朵捂上。
可看贺知环对她这般信赖，忍不住附和起来，“我娘死得早，可我爹一辈子就我娘一个，这大概才是书上说的两情相悦，情深似海。”所以你嘴里的大姐姐大姐夫，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女子要是上心多了，那多半有吃不完的苦在后边等着呢。
“自古以来，一个男子只娶一个妻子的，都少极了。可却叫我赶上了。你很羡慕是不是？”花思蓉抬头笑看着贺知环。
“不用羡慕。其实我有时候宁愿我爹滥情一点，花心一点的，不敢相信是不是？
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小时候我爹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我，他有数不完的事情要忙，能够分在我这个爱妻所生之女身上的精力，少得有限。
可能旁人会觉得我矫情，毕竟要不是有我爹在外打拼，我哪里来的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我打小穿金戴银，这一点儿我不否认。可有一点，如果我爹在我娘去了之后，给我生个弟弟，我现在也不用寄人篱下，我也不用因为守不住我爹留下的家财而愧疚自责。
可我能怪谁呢，怪我爹吗？他只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罢了，难道他自己愿意早死的吗？不是的。那怪我娘吗？她为了生我，丢了一条命，我欠着她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能怪谁呢。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罢。”
花思蓉拿帕子搭在自己的脸上，不想让人瞧见她那不值钱的泪珠子。
她缓了缓，才又道：“所以，环儿妹妹，你想那许多作甚？人这一生，不知道何时会吃些什么样的苦，倒不如活好当下。
你还未嫁去孟家，你怎就知道以后过不好？凭着你的才情，还有你那淡泊名利的性情，我看呀，你在哪里都是能过好日子的。”
“真的？表姐竟是这样看我的，那我可不能辜负了表姐的一片心意。”贺知环书读得多，胸有丘壑，本就不是那等容易钻进死胡同的性子，
“罢了，不悲道难行，所悲累身修。我自认为读了许多书，已然看明白这世间许多事。没想到今日竟被那劳什子的虚名影响，竟是差点儿走火入魔，毁了初心。”
“说起来，我竟要多谢表姐才是。若不是表姐点醒了我，我险些就要犯下大错。如今我知，我的容貌，我的一切，皆是我。
孟四郎倘若真因着一本书嫌弃于我，那我偏安一隅，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嫁人不过是锦上添花，难不成还指望在盲婚哑嫁里，寻一段两情相悦？我竟差点儿昏头犯蠢了。”
说完她又赏美人似的看了看花思蓉，“说来，我要是有你这样不俗的一张脸，我定是会少女怀春，对嫁人一事充满期待的，对未来夫婿不止想着相敬如宾，定然还想着携手与共，白头偕老的。
可我生来普通，连大姐姐那样的姿色她都不满意，我就更加不值一提。早些看清自己，有自知之明，于我而言，反而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