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
欧阳广接过那道无字圣旨。
“陛下,”他起身,神色忧虑,“如今边防频繁生事,局势愈发紧张。东和国、西离国与南国,在边界处无端寻衅,屡屡越界犯境,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各州匪患亦是猖獗,占山为王,祸害乡里,更有海匪阻断通运,致使商贾难行,物资匮乏。若真到了开战之时,还需借陛下的虎符调兵遣将,方能保我朝疆土安宁,百姓太平。”
应以安闻言,皱眉反问道,“虎符?不是由你保管吗?”
她微微眯起双眸,陷入回忆。
记得登基那年,太上皇告诉自己,欧阳广是北朝的栋梁之材,这虎符已交由他保管。
欧阳广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再次跪地,声音都颤抖起来了,“陛下明鉴!就算借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私藏虎符啊!”
私藏虎符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如今的地位,还没来得及享受清福,若是被这莫须有的罪名扣上,那可就完了。
应以安望着跪地的欧阳广,虽已有所怀疑,但眼下确实不宜过早摊牌,她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歉意,缓缓说道,“……是朕醉酒,糊涂了。既如此,那辛允便交给你了,朕先回宫了。”
话一说完,她不禁心中忐忑起来,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偷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辛允。
仅仅只是这匆匆一瞥,便让她的心弦猛地一颤,不敢再对视。
随后,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
待应以安的身影消失后,欧阳广才缓缓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理了理衣袖。
转过身,目光落在辛允身上,嘴角带着几分笑,“那你便随我回府吧,明早天色一亮,我带你去军营。在这之前,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军营里的日子,可不像你想象的那般轻松。”
辛允点头,她既兴奋又紧张。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言语不断。
辛允瞧着欧阳广,眼中透着几分好奇与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欧阳将军方才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歪着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欧阳广闻言,神色一正,语重心长道,“那是自然,她是皇帝,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我不过是她的臣子。君为臣纲,在她面前,岂敢有半分懈怠?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祸。”
辛允摇了摇头,“其实她人挺好的,就是看起来凶。”
欧阳广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不以为然道,“那可能只是对你好罢了。陛下的心,深似海,对旁人就不一定了。”
……
……
……
应以安在回宫的路上,琢磨着,虎符既然不在欧阳广手中,那会在谁的手里?朝中众将里,位高权重的也只有欧阳广了,其他将军就算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私藏虎符,那这虎符究竟去了何处?
越想越觉得不安 。
亥时。
思政殿。
烛火如豆,明明灭灭跳跃着,将殿内映照得影影绰绰,无端添了几分静谧。
应以安深邃的目光锁住御案。
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杂乱地摆放着,旁边一个素净的花瓶格外显眼,瓶中几枝白山茶花肆意绽放,洁白的花瓣在摇曳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可奇怪的是,思政殿的各个角落,都错落摆放着白山茶花。
“此花何来?”
福才急忙上前几步,连声道,“启禀陛下,是国师派人送来的,数量甚多。因思政殿实在难以容纳,奴才斗胆,将多余花卉送往陛下寝宫安置。”
应以安神色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朕不喜花,着人速速将这些花撤去,尽数归还国师。告知国师,其心意朕已领会,日后无需再送。”
“谨遵陛下旨意。夜深露重,陛下操劳一日,还请早些回寝宫安歇。”福才劝道。
应以安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护国将军府。
朱红色府门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府内。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沼相映成趣,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将军府的荣耀。
欧阳广带着辛允,穿过一条回廊,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光晕。
终于,在一间幽静的屋子前停下。
欧阳广轻轻推开房门,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整洁,一张雕花床榻,一张古朴的书桌,还有几把椅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你今晚就睡这间屋子吧。”他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关怀,“明日去了军营,军规森严,记得喊我将军,私下里,叫我叔父就行。”
“记住了,叔父。”
“早些休息。”
欧阳广满心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想起当年,对辛自苦的恩情,无处报答,时常为此感到愧疚。
如今,辛自苦的女儿就站在自己眼前,老天总算是给了他这个报恩的机会,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好好照顾辛允,护她周全。
又想到往后辛允会甜甜地喊自己叔父,欧阳广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像是冬日里晒到了暖阳。
他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想,虽说这是为了报恩,可听着辛允叫叔父,自己也算是占了点‘便宜’,毕竟这份亲近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此想着,笑意更浓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这一夜,月色如水,却未能安抚两颗同样不平静的心。
清心宫。
应以安坐在榻上,周身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唯有案头那盏孤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在她脸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
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虎符究竟会隐匿在何处,又会落在谁的手里?
想来想去,诸多可疑之人中,最怀疑的便是太上皇应以正。
毕竟,太上皇总是对自己的治国理政多有不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可仅仅因为这一点,就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太上皇,又觉得理由太过牵强,实在难以说服自己,但无论如何,都决定明日找太上皇试探一番。
好不容易将思绪从虎符之事上收回,脑海中又浮现出辛允的身影,明日便要去军营了,忍不住担心,辛允是否能够适应。
另一边。
护国将军府的客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辛允那难以抑制兴奋的面庞,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双眼闪烁着熠熠光芒,毫无睡意。
一想到明天就要踏入军营,那些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画面不断浮现,让她热血沸腾,激动得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