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尤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知道,这是医院。
一个迎接人来到世间,又送人离开世间的地方。
如今,她也……
“可心,我的孩子没有了,对不对?”
她声音哑的厉害,透着深深的绝望。
她能感觉到,她的小豆芽没有了。
那个调皮的小家伙。
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许可心眼眶泛起红,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无法安慰。
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显得苍白。
“我都没机会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顾子尤心里撕裂般抽痛,像有刀在不停的翻搅。
好疼。
她的宝贝。
只在她肚子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匆匆离开。
一点留恋都没有。
他在怪她对不对?
怪她不是个称职的好妈妈。
怪她没有保护好他。
“……”许可心紧紧咬着唇,压下一波又一波的泪意。
她耳边“嗡嗡”的响。
全是平日里小尤笑嘻嘻的缠在她身边,一声声的说着,“他小姨,他小姨……”
小姨……
她也还没有机会,亲耳听见那个“磨人精”,奶声奶气的叫她“小姨。”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
顾子尤闭上眼,无助的低喃。
眼泪像滚烫的刀子,颗颗插在她心口。
俞逸宸,她留不下。
现在,连她的小豆芽,她都要失去。
是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吗?
让她承受这般身心的凌迟。
“……”一旁的许可心早已哽咽的说不出话。
老天,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给了她又夺走。
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
“可心,活着好累。”
顾子尤的声音很轻,仿佛连叹息的力气都不再有。
她好累。
人生太苦了。
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小尤,你别这样,别吓我。”
许可心急忙坐到床边,将她抱进怀里,眼泪不可抑制的滑落。
小尤绝望的像一滩死水。
让她心疼,让她害怕。
顾子尤靠着她,声音嘶哑,“可心,我的人生,只有你了。”
一路走来,她都在不停失去。
失去她在乎的人,爱的人。
她就只剩可心了。
“……”许可心使劲儿的摇头,声音却堵在喉咙里。
不是的,不是的,她还有俞逸宸。
只是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
顾子尤出院再回到家,感觉家里从未有过的冷清。
像下着雪的冬天,冷风顺窗而入,肆无忌惮的在每个房间回旋。
将她冻住,将她冰封。
几天时间里,她刻意躲着厨房,躲着洗手间。
那个磨人的小家伙,以前每天都会闹得她趴在那吐好一阵。
她现在胃里不反酸了,可心里却一直插着把刀。
拔不出,也取不下。
生生插着。
卧室里,她拿着那个牛牛公仔,泪流满面。
她还什么都来不及给她的孩子……
窗外枯叶飘落,她走进衣帽间,把公仔锁进保险柜。
她不能再看了。
越看越心痛。
痛得她想死掉。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响。
她找出一片刮眉刀,拿在右手。
右手,比左手灵活些。
她不会划偏的。
刀片对准左手的手腕,她看到曼陀罗盘错的手镯。
她的眸色暗了暗,无视。
刀刃贴上皮肤……
“砰”的一声,浴室门被忽的推开。
许可心几步跑上前,夺下她手里的刮眉刀,“小尤,你在干什么?”
“……”顾子尤愣住,木木看着许可心的手。
她的手在流血。
一滴一滴的,顺着她握紧的拳头流下来。
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许可心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死盯着她。
愤怒充斥着全身。
她要晚进来一会儿会怎样?
她不敢想。
“可心,你流血了。”
顾子尤连忙拉住她的手,声音颤抖的厉害。
她还没来得及划到自己的手腕,却让可心受了伤。
“你还知道关心我?”
许可心瞪着她,刀片攥在掌心,死死不肯松手。
“可心,你快松开,松开……”
顾子尤拉着她,却不敢去掰她的手。
眼里无助又慌乱。
许可心立起眉毛,大声问,“你想死是不是?”
“……”顾子尤咬着唇,说不出话。
“回答我,你是不是想死?说话!”
许可心愤怒的大喊,一手攥着刀片,一手揪着她的衣领。
相识这么多年,她还从未用这样的态度对过小尤。
她气。
简直要气炸了。
这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她谁都不要了,谁都不在乎了,是不是!
“我、我……”
顾子尤说不出话,怯弱的像一只小猫,无助的看着她。
许可心流血的手,让她的心,又多了一重痛。
“不说?好,我先去等你。”
许可心一把甩开她,拿着刀片就往自己的手臂上割。
鲜血瞬时流淌下来。
顾子尤惊住,连忙扑过去握住她的手臂,直摇头,“可心,不要,不要。”
“你不是万念俱灰吗?你不是生无可恋吗?还管我干什么?”
许可心一句连着一句质问,说完,刀片又对准手臂。
想死,她奉陪!
顾子尤吓坏了,抱住许可心不肯松手。
眼泪像泛滥一样,“唰唰”的往下落。
她不要可心这样,不要。
许可心还在气头上,使劲儿的推她。
顾子尤越抱越紧。
许可心推不开,索性又揪住她的衣领,让她不得不看着她的眼睛,
“说,你还想不想死?”
“……”顾子尤就只知道哭,抱着她不肯松手。
“说!”
许可心更大声的怒吼,眼睛死死盯着她。
“……”顾子尤哭的越来越厉害。
许可心用尽全力,一把推开她,刀片对准手臂又要划。
今天不断了小尤这个念头,她就不叫许可心!
“不想了,不想了。”
顾子尤又扑过来抱住她,紧着摇头。
许可心又揪起她的衣领,狠狠道,“顾子尤,我告诉你,你要敢死,我绝对不多活一秒!”
她的话狠,可眼泪早已控制不住。
小尤,你怎么能连你的可心都不要了。
“可心,我太难受了,我的心好疼好疼。”
顾子尤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呢喃。
许可心一把撇开刮眉刀,紧紧抱住她,喉咙哽咽,
“小尤,我知道,我知道。”
顾子尤趴在她怀里,哭的像个丢了世界的孩子。
许可心抱着她,越搂越紧,眼里一片通红。
卧室,灯光朦胧,床头的小夜灯诉说着静谧。
许可心默默看着安稳沉睡的人,提了多日的心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小尤从医院回来后,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闹过了,发泄了,她也该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