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宫之中,消息的传播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串联起每一个角落,然而却又似雾里看花,难见全貌。
宫人们的谈资,永远围绕着宫廷中那寥寥数位能够掀起波澜之人,而如今,御花园角落里的童贵人无疑成为了这漩涡的中心。
从那宫墙之下到庭院回廊,童贵人日益得宠的消息如同春风吹遍了每一寸土地。
“你可听闻,那童贵人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养心殿都能随意进出,可是本朝前所未有的荣宠呢。”
一位身着粉衣的宫女,眉飞色舞地对着同伴说道,眼神里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与羡慕。
“是呀,前几日我还瞧见他在养心殿外的花园里与皇上共赏花卉,皇上的眼神里满是宠溺,那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童贵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不一般。” 另一位宫女附和着,手中的丝帕不自觉地绞紧。
原本在这后宫之中,童贵人的得宠自是引来了不少妃嫔的嫉妒之火。
不过好在皇后是个明事理又端方大度的人,她借着与新来的姐妹们闲聊的机会,看似无意却又有意地暗示了皇帝的某些 “暴行” 后,这股嫉妒的风向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妃嫔们听闻了那些隐晦的话语,心中虽仍有不甘,但也渐渐收起了对童贵人的敌意。
如今,再看到童贵人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怜悯之色悄然浮现。
但这宫廷之中,八卦与酸涩的情绪就如同那墙角的青苔,即便环境有所变化,却依旧顽强地滋生着。
“你说这皇帝到底看上他哪点了?身材嘛,虽说高挑却实在单薄,脸蛋也并非倾国倾城,性子还冷冷的,不爱与人多言。”
一位常在皱着眉头,满脸的疑惑与些许的酸意。“谁知道呢,或许皇上就好这一口与众不同的吧。”
正在养心殿研墨的童贵人轻声打了个喷嚏。
宗庭岭原本正凝视着手中的书卷,思绪沉浸在那一行行文字之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他微微抬眸,目光径直投向童子歌,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与询问:“可是着凉了?”
童子歌连忙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一串珠串流苏随着他的摇头动作在脸颊旁轻轻晃动,更衬得他面容清瘦而柔和。
恰在此时,夏公公走进殿内。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您的参茶。”
宗庭岭看了一眼那盏茶,随即微微摆了摆手,目光转向童子歌,说道:“端给童贵人。”
童子歌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有些惶恐。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不安,下意识地看向宗庭岭。
宗庭岭察觉到童子歌的惶恐,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口吻:“别废话,让你喝就喝,也好好补补你的身子,晚上总是没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童子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红晕从脸颊迅速蔓延至耳根,
他微微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涩与窘迫,双手有些颤抖地伸出去,接过那盏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他轻抿一口,那温热的茶汤带着参茶独有的苦涩与甘甜在舌尖散开,缓缓滑过喉咙,流入腹中。
夏公公极为有眼色地悄然退下。留下童子歌与宗庭岭二人于这静谧且弥漫着复杂情愫的屋内。
童子歌端起茶盏,轻嗅着那袅袅升腾的茶香,微微抿了几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丝丝暖意,待他喝下半杯后,才缓缓将茶盏置于一旁的几案上。
宗庭岭不经意间抬眼,目光在触及童子歌那带着红晕的脸庞时,微微停滞。片刻之后,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的家人都没事,你姐姐改换姓名,跟她的情郎去北疆结亲了。”
童子歌原本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一亮,这是他自打进宫以来,第一次听到有关自己姐姐的消息。
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双膝一软,“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臣妾多谢陛下。”
宗庭岭见状,微微起身,伸出手轻轻握住童子歌的手臂,稍稍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紧接着,他顺势一带,将童子歌紧紧地拉入自己的怀中。
童子歌的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至耳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宗庭岭那有力的胸膛以及沉稳的心跳,那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耳畔,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宗庭岭微微低下头,嘴唇贴近童子歌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当然了,是因为你伺候得好,朕说过,只要你伺候得朕开心,朕可以不因为替嫁欺君降罪于你的家人,你日后可得好好表现。”
童子歌那颗狂跳的心脏刹那间冷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那等软弱胆小、轻易被命运击垮之人,只是初入宫廷的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惊吓与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向他席卷而来,其冲击力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虽然并未有过情情爱爱的经历,但是自从那晚后,他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
他对待皇帝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了,他在养心殿伺候着,悄无声息的揣摩皇帝的喜好,主要是对自己行为的喜好。
听皇帝的意思,他对自己家的事了如指掌,自己一时半刻恐怕很难出去。
眼下与其冒险,不如在宫里讨皇帝欢心,也能保证家人平安。
比如现在,他心底暗自思量,觉得或许应当落下两滴眼泪让宗庭岭高兴高兴。
于是,童子歌微微垂首,轻咬下唇,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双眸,眼中已然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泪光。
果然,皇帝看起来很满意。
这个皇帝好像很喜欢看别人被强迫或者被逼无奈妥协的样子。
童子歌一边在心中记下,一边觉得,皇帝有病。
好在宗庭岭今日似是被诸事顺遂所感染,心情愉悦舒畅,连带着看向童子歌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宠溺与纵容。
宗庭岭随后拿起一支毛笔,重新取了一张洁白如雪的宣纸,放置在书案之上,对着童子歌说道:“你入宫已然许久,朕却还从未见过你亲手书写或是言说自己的名字。”
童子歌暗暗想着,皇帝怎么可能没去查自己的底细。
但还是落笔,写下自己许久没有写的名字——童曙。
宗庭岭凝视着纸上的名字,微微挑眉,问道:“这曙字作何解释?”
童子歌微微垂首:“曙,破晓之意。”
宗庭岭却微微扬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缓缓伸出手,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温热,轻轻触碰到童子歌的眼下,擦去那一点晶莹的泪花。
他的目光始终紧锁在童子歌的面庞上,眼中笑意更浓,调侃道:“我看到是——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
童子歌自幼读书,虽不敢自诩满腹经纶,但也称得上是读书万卷。
他原本很喜欢这首《悲回风》,但他也听懂皇帝的意思了,一时间觉得皇帝轻浮恶心。
宗庭岭并未察觉童子歌内心的波澜起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兴致之中。他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再次开口问道:“你的表字呢?”
童子歌默默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缓缓写下 “子歌” 二字。
皇帝抢先一步笑着问道:“可是取自《子夜歌》?”
童子歌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厌恶,学着宗庭岭的意思回答道:“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
宗庭岭听到这个回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养心殿内回荡,显得格外爽朗畅快。“朕的童贵人真是...... 不仅文采斐然还颇通情趣啊。”
宗庭岭难得这么高兴,可童子歌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想吐。
要是说从前是肉体上被凌辱,那现在,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被玷污了。
童子歌正沉浸于思绪之中,忽觉鼻腔一阵异样的酸胀不适。
未及他有所反应,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清晰的滴落声响,只见一滴殷红的血直直砸落在纸张之上,恰好晕染了刚刚写就的名字,那刺目的红色在洁白的纸面迅速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只觉温热黏腻,满手皆是鲜血,一时间竟有些呆愣,仿若失了神一般。
宗庭岭目睹这一幕,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关切。
忙将童子歌紧紧地抱入怀中,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他鼻下还在不断涌出的鲜血,一边擦一边焦急地问道:“身子骨怎么这么弱?是喝了参茶虚不受补吗?”
童子歌坐在他的怀中,目光直直地落在宗庭岭的脸上,感受着他过分轻柔爱护的动作,一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