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陷在恼恨之中,硬生生把这口气咬碎了咽下去,乍然听到太子这样说,一时愣住。
萧律讪笑一声。
“你的?胎死腹中的孩子你也抢?”
大概是他言辞过于刻薄,皇后不悦的沉了沉眼眸。
“平王,无论有过什么是非,都过去了,而今她是太子的人,你与一个女子如此过不去,像什么话?是男儿所为么?”
萧律吊儿郎当的说:“儿臣何时与她过不去,关心她身子多问一句罢了,也怕皇兄太糊涂,乱认子嗣。”
皇后柳眉一挑,言辞稍厉。
“你既唤本宫一声母后,母后合该教教你,七尺男儿把女子这种事挂嘴上,你当旁人会因这事笑话她?更笑话你。”
皇后是向着太子,才对萧律说出这样斥责的言辞,我心中亦免不得涌起酸涩。
有些事我强行抛开,不叫自己为之去伤怀,可到底也是心中一道疮疤。
他贬低我侮辱我,我都能充耳不闻。
可我一个未嫁的女子,哪怕没了清白,都是因他而起,他最没资格拿我付出的失去的种种来羞辱我,还是在皇后和那么多人面前。
他到底安的是怎样一颗心?
萧律眸色一暗再暗,抿直了唇,目光森森看着我。
“景明月,你找了个好靠山,又能靠几时?”
萧瑾疏以庇护的姿态立在我身前,口吻淡淡的纠正他言辞。
“她不叫景明月。”
我想太子大概是要顺势说出我身世的事,我答应过此事可以宣扬。
而方才在乾元宫中,太子也定是向皇帝提了,皇帝才肯暂时放我一马,并不召见我。
萧律并没有听懂太子的言下之意。
“投了新主了,是任由你取名,奴隶都是如此,一个主一个名。”
他目光里的轻蔑,到今时今日我也总算能够习以为常。
我于他而言,从来就只是个用习惯的奴隶。
皇后饶有兴趣的丈量他脸色。
“平王喜欢这个姑娘?”
“如何谈得上喜欢,”萧律呵了声,“家里养的狗跑了,总也是会恼的。”
皇后笑出声,“本宫也养过狗,这小东西向来忠诚,你对它稍好一点,它就能冲你摇头摆尾死心塌地。除非主子待它太过,否则狗是不会跑的,丢再远也能回来。”
萧律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有片刻的失神,脸色越发阴沉。
萧瑾疏出声道:“母后,去凤仪宫吧,在这儿说话不便,容易扰了父皇清净。”
皇后点点头,正欲离开——
萧律不依不饶道:“狗自己跑的倒也怨不得人,怨就怨有些人鸠占鹊巢,占尽别人的好处,还眼馋别人的狗。”
皇后脸色一变。
所谓鸠占鹊巢,指的是皇后和太子之位。他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太过不知死活。
萧瑾疏赶紧推着她往前走,低声劝她:“母后,不必说了。”
皇后挣开太子的手,回头道:“平王啊,你这些年没夫子教导,有些道理是不懂,这才失了规矩分寸,贻笑大方。本宫即刻为你请一位大儒,到平王府教你去。”
萧律咬牙瞪着她。
这话是在暗指他没人教,不明事理,算是很重的斥责了。
此时,乾元殿内传来呵斥声。
“皇子教导不善,皇后岂能无责?!”
皇帝大步从里迈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纷纷下跪。
皇后行万福礼。
“臣妾自然是有责的,可惜那些年平王不在膝下,不能亲自教导……”
“你若真可惜,便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皇帝怒道,“此事朕已叫律儿退让一步,你竟还这般出言羞辱?”
皇后连忙跪地,“皇上明察。是平王先出言不逊,臣妾身为母亲,合该教导一番。”
“你那是教导,教导太子你可曾如此?”皇帝质问道,“非你亲生,你便如此对待,如今朕还没死,朕若死了你又要待他如何?!”
我跪在太子身后,不寒而栗。
故而太子方才劝皇后不再与之相争,是因他知晓,皇帝总归对萧律会偏袒一些,哪怕分明是萧律不敬在先。
而这个时候,太子也不便出言为皇后说话,显得母子一心,更叫皇帝疼惜萧律。
果然,太子按耐住了。
皇后再辩解也是徒劳,低声道:“是臣妾之过,臣妾知错。”
皇帝这才敛了愠色。
“母慈子孝,母先慈才有子孝,记住这话。”
皇帝回进乾元殿,众人终于起身。
我余光瞥见,萧律与太子视线相交时,萧律眼底的得意与势在必得。
……
我随太子去凤仪宫。
一路上,太子说起北稷山中发生的事,皇后提不起兴致来,偶尔回应一声。
踏入凤仪宫正殿之中,皇后屏退了旁人,目光沉沉的扫向我。
这一眼,似是将所有的错都归于我身上,没有我,她今日便不会在乾元宫外如此丢人。
我仓惶跪地,宛若惊弓之鸟。
萧瑾疏道:“母后,儿臣与九弟之间注定不合,与她无关。”
皇后收回目光,在宽大的雕凤檀木椅上坐下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既知道你父皇性子,还同平王去争个女人做什么,还他便是,平白惹一身晦气。”
萧瑾疏淡然道:“儿臣自有打算。”
皇后眉心狠狠一皱。
“小心因小失大。”
“不会,”萧瑾疏顿了顿,道,“父皇疼他,可先前这些事也足够父皇看清,他不堪重任。哪怕再纵容,也局限于此。”
太子前几回对我的利用,当然不是无用功。
大婚之日萧律迷晕福康公主,误了迎轿的时辰。灯会上萧律当众拦太子去路,跳河抓人。城门口又强行搜查太子行囊。
这些种种,皇帝哪怕不责罚,心中也会有个数,这样荒诞之人,怎能担负天下。
故而又如何能够易储?
皇后叹口气,再次看向我。
“之前怀的孩子,是平王的?”
萧律已把话说成那样,皇后自然能听出来。
我正斟酌着如何坦白,萧瑾疏平和道:“母后,三个月前她在儿臣寝宫住过一夜,许多宫人都知道的,便是那时有了身孕。”
他口吻笃定,煞有其事。
皇后面上闪过困惑,最终还是选择不在此事上追根究底。
“那你打算给她个什么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