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春山绿,
我心清且微。
----唐.储光曦《寻徐山人遇马舍人》
绕过寺院之后,路的尽头有一道门,在这里即可检票上山。
守门的师傅说,下山时间最晚不要超过6点,因为6点以后,山上灯光昏暗,石梯狭窄密集湿滑,恐有滑落摔伤。
过了检票门,大家抬头一望,果真就如师傅所说,密密麻麻,陡峭险峻,浮云直上的石梯,顿时心里开始打怵了。
视野范围所能及之处,满山的高大硕健的树木立于峭壁石林,枝如虬龙蜿蜒,叶若翠云翻涌。石梯显现一长段之后便隐没在这古木苍翠里。
幸运的是,刚开始上山的这段路的石梯还是很宽阔的,石梯与石梯之间没有那么紧密,大跨步流星地往上走丝毫不费力。
一行人兴奋不已地攀登而上。上山的路上偶有遇到小商小贩在一边设有摊位,摆着一些精美的手链,有桃木的,玉石的,水晶的,还有寺庙十八籽;也有一些山货,比如山木耳,蘑菇,核桃,酸枣等等。
姜南说,“怪不得修行之人都会到山上来,特别是这种有灵气的山。都不知道是因为山人的到来常年在此诵经讲道,这些花草树木也被感化而变得有了灵性;还是因为本身这山石,植被,虫鸟就有灵性,所以好清静修行之人才会选择来这里。”
“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未曦心情大舒,对着青山呐喊!
“从我们踏上此山的第一步,这山上的清朗明净之气就瞬间被吸入体内,一时间所有的污浊之气便荡然无存。我们久在樊笼里,此刻复得返归自然,怡然自得,心胸开阔,好不自在啊!”未曦被这眼前隐隐青山完全震撼到,倾叹这大山里寂静和辽阔的力量。
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放纵的大汗淋漓了,有多久没有体验累到气喘吁吁的快感了。就像她说的,久待在樊笼里,你都快忘了你的灵魂是属于大自然的。
胡一鹤看着这样的未曦,心怦怦跳个不停。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记忆中的那个她回来了:
“她灵动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烁,好似两朵粉紫色的木槿花在她腮上绽放晕染开来,额前散落的发丝,晶莹的汗珠闪闪发亮。
她开心的手舞足蹈,天风朗朗,海山苍苍,他牵着她的手,在风里奔跑,她的笑声如百灵鸟清脆响亮,靡曼轻柔......”
可,她不是她!胡一鹤失望的低下了头。
他环顾四周,几百年以来,苍穹之下万万生灵,翻云覆雨,海沉陆生,沧海桑田都已不复原来的模样。就连眼前的山和石也几经世世代代迁徙和风沙洗尽铅华,重新换了面貌。
它们尚且如此,何况她!
这世间,大凡人有一口气息在,不过两个目的:一是保持自己的生命,一是接续自己的生命。世间万物,从极小的鸟虫起,一直到我们人类,从朝到暮,所孜孜营求得,无非是这两个目的。
可他胡一鹤不是!他尚在人间流连忘返,不惜生生世世苦熬轮回,仅凭着她遗留在人间微弱的一丝魂灵气息,甘愿经受世世代代抽骨之痛,为的就是找到她,他要带她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
未绾则开心的忘乎所以,忘记了旗袍的约束和矜持,连蹦带跳,欢呼雀跃。看的一旁的白舸直呼她:“你小心点!你这样子哪像个淑女!”
未绾回头白了他一眼,对着一旁默不作声的胡一鹤嚷嚷道:“一鹤大哥,你说的那个什么泉,在哪里?还需要走多久?”
胡一鹤微微一笑:“不急,这才刚开始,大约还需要10几分钟,一直往上走,若是看到一个小竹亭,那里就是了。”
白舸在一旁带些许嘲弄的味道对着未绾训话:“我说大小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是来爬山的,爬山懂吗?!这才走几步路啊!
我就说你们这些小花小草的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细皮嫩肉的。大太阳一晒,啊!不得了了,我要擦防晒;一走路,啊!不得了了,我要坐车;一出汗,啊!不得了了,我的妆花啦......”
“哈哈......哈哈......”
白舸夹着嗓音,连说带表演的,那娇娇女生娇柔做作的样子被他学的惟妙惟肖,一时间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这白舸真是喜神降临,笑得姜南在旁边直不起腰来,“我说一鹤大哥,我真是实名羡慕你了,有白舸常伴身边,少说也要多活个十几年了!哈哈哈......”
未曦也搭话道:“也好!这样一路下来大家也不觉得累了,有说有笑,我还真是很期待接下来的路程了。”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气鼓鼓的未绾,此时的她怒火已经堆积到了胸口,顷刻间再次被白舸点燃。她顺手捡起石阶旁边的一根手指粗的枯枝,追着白舸要抽打他。
两人你追我赶,“噌噌......噌噌......”地往上跑,这一刻人的无限潜力都被激发出来了,一段极为陡峭的石阶本想着立个下马威的,这下被他俩轻而易举地拿下了。
姜南深埋多年的那股青春活力也被俩人无忧无虑又潇潇洒洒的嬉闹激发出来,加快了脚步,循声而追去。
“我们是不是年纪大了?”此时只剩下了未曦和胡一鹤。看着三个人隐去的背影,未曦心里不免升起一丝落寞,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像他们那样健步如飞,快乐潇洒。
“他们有一天也会如此感叹!”胡一鹤一句话逗笑了未曦。
他又继续问道:“为什么会开书馆?”
未曦一时语塞,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何要开书馆,是啊!为何要开书馆?
她想开就开了!她也不是痴爱读书的人呀!
为了挣钱?傻子都知道这年头最不挣钱的就是开书店!
是因为情怀?这个理由有点太牵强了吧!
未曦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可能比较厌烦上班了,一直想着自己做点什么。我这个人生活比较简单,和人相处也很简单,书馆对于我来说,就是简单安静,没有太多复杂纷扰的事情,也不用太多精力和人打交道。
大家来了,甚至不用说话,选一本自己喜欢的书,静静地坐在那里,可以这样待一整天,所以开书馆应该是很适合我的。”
“你真是很特别!”
“你不说我怪就好了!”未曦咯咯地笑起来。
接着未曦问他:“你之前经常来这里吗?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
“这个寺庙的住持是我多年的一个老朋友,这次来南岚,顺便过来探望下他。”胡一鹤边说边继续向前走,未曦紧跟着他的步伐。
“奥,我说呢!那你和白舸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
“不是!”胡一鹤蹦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脸色刹那间阴沉了下来。未曦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也不再作声,继续向前行。
少顷,从旁边灌木丛猝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猫,飞速地跑过石阶梯,没入另一面竹林里没了影。
未曦被吓得“啊......!”的一声瞬间花容失色,一倒退,脚下踩空,身子猛地往后倾去。
“小心!”胡一鹤伸出左臂挡在她背后。
未曦惊魂未定地站稳之后,还不停地拍打着几乎要被吓得蹦出来的心脏:“吓死我了!刚才山下那个商店店主就说,山上的猫野性顽劣,还真是如他所说!”
未曦说完一转头正好碰上胡一鹤的双眸,他的手还在她腰间保持着刚才接住她的姿势,并没有贴近她的衣裳。
此刻她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节奏的呼吸,在耳边从耳孔流入全身经络,和她体内“咕咚咕咚”的气流相融合,身体一阵温热酥麻,她凌乱地往前迈了一步。
胡一鹤此时全身紧绷,唇瓣微微颤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未曦,开口问道:“钟未曦?!你祖籍是南岚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未曦终于镇定下来,神情慌张中问出了这个问题,以掩盖自己的尴尬。
“书馆的墙上有你的介绍。你是在南岚出生的?”胡一鹤急切地回答了她,立马很严肃的抛出另一个问题。
“我是地地道道的南岚人啊!从出生就一直在这里生长,只不过小时候......”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前方有人在大喊:“未曦,你们快一点,小亭子我们找到了,赶紧的!”
“来啦!”未曦对着上面回应。
就在抬头的那一刻,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未曦伸出手接在空中,一滴,两滴......“不会要下雨吧!”心里正思忖着,雨滴竟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胡一鹤抬头望着上空,只见一大片乌云正聚集。刚才还是光影斑驳暗香疏影的,此时阴霾涌动笼罩着整个山林,枝藤蔓草也变得张牙舞爪起来,“看来咱们得加紧了,这雨眼看着就要下来了,快走吧!”
未曦点头应和着“前面就是小亭子了,那里正好可以躲雨,走吧!”
1、2、3......14个台阶的时候,骤雨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