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晨初雨色临深巷,黛瓦青苔似画中。
一衣衫褴褛,浑身泥泞的乞丐倚靠在巷角。
披散的乱发间夹杂着零星的草叶屑渣。
半遮半掩的污秽面孔,两只布满红丝的眼睛。
“啪。”
一张热腾腾的炊饼被人丢在乞丐身前的泥湿地面。
乞丐抬头看去,街上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闲谈的。
却是不知是哪位好心人随手施舍。
乞丐伸出手,想要将炊饼捡起。
然而就是这半刻犹豫,周遭数名乞丐已蜂拥而至,争抢了起来。
最后人人身上带伤。
炊饼也在争抢中被一人几口塞入嘴中。
其他几人见状,只得不甘放弃,悻悻回到自个儿地盘。
乞丐见状,将悬着的手收了回来,咽了口唾沫。
冷眼看了其余几人一眼,默不作声起身。
顶着蒙蒙细雨。
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朝巷子深处走去。
他已经两天没进食,实在是忍不住了。
走了半刻钟左右。
来到城里一处偏僻街角。
但见街角有着一陈旧食肆,又细又短的额匾上写着“唐家面”三个字。
整个食肆只有一老翁,纵然价格实惠,但地处这个位置,一天也没几个生意。
也不知这老翁为何非得死守这么一个亏本生意。
乞丐左右看了看,靠着墙边悄悄走进食肆。
“来碗面。”
不待老翁驱赶,乞丐便在桌上放上十枚铜钱。
老翁见状,咧嘴一笑,将铜钱收起,慢腾腾的和面拉面。
其手法娴熟,五指仿若梳子一般,拉的面条细长均匀。
许久后,一碗加了些许辣子和一勺猪油的面便被端上了桌。
乞丐也不嫌弃,拿起筷子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然而才吃了几口。
余光中,一碗清澈的酒水被推到了面前。
与此同时,温和磁性的声音响起。
“倒也委屈你了。”
乞丐下意识抬头看去,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在了当场。
只见不知何时,对座多了一位身着黑色劲装,把玩金胆的男子。
来人正是林坤。
而这位乞丐,自然便是乔装躲避的令狐冲。
但见令狐冲在看见林坤后,仿若明白了什么。
双眼中红丝多了些许,扯着沙哑的嗓子道:
“风太师叔是不是......”
林坤满脸遗憾的点了点头。
令狐冲脸颊抽搐,双手紧紧握拳。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碗里。
风清扬虽与他相处时日不多,但他却早已将其视为至亲长辈。
这两日心中早有猜测。
可消息确实之时,依旧忍不住心头悲伤。
而且现如今林坤出现在她面前,他便知道,该轮到他上路了。
看了看那碗酒水,令狐冲吸了吸鼻涕,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林坤当即伸手将令狐冲的手推了回去,用好似关切的语气道:
“酒烈,喝了再吃,面就没滋味了。”
“别着急,慢慢吃,不够再点,一定要吃饱。”
令狐冲以手遮眼,身子一个劲抽动,哭声压抑,却尽显男儿悲痛。
林坤见状,将纹锦绣帕拿出,细心为令狐冲擦拭脸上污渍。
摇头叹气,声音温和道:
“生死有命,又何必在人生尽头作贱自个儿,多不体面。”
见令狐冲抽泣的更加起劲,林坤只得好心提醒道:
“面要坨了,快趁热。”
话落,便见令狐冲狠劲擦了擦泪水,然后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三下五除二,一碗面便吃了个精光。
“再来一碗!”
令狐冲重重一拍桌,大喝一声。
随后看向林坤,一只手已缓缓伸入腰带内。
握住藏在裤腿中的长剑剑柄。
满眼恨意道:“不知岳不群那老贼到底许了你何等好处。”
林坤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令狐冲气的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
“林门主神功盖世,真就不愿让令狐冲死个明白么。”
林坤侧目看了一眼端着面走来的老翁。
手中金胆磨转,目光随面而动,缓缓道:
“你忘了加辣子。”
“哦.....老朽糊涂了。”老翁连连点头,转身将辣子加入碗中。
随后哆嗦着将面端到令狐冲跟前。
“嘭!”
金胆射出,命中老翁后心。
在回返与震劲的作用下,金胆又射回林坤手中。
令狐冲顿时拔剑起身,怒喝道:“你怎如此心狠手辣,无端杀人。”
林坤伸手指了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轻吐道;
“吃。”
随后默然不语,静静的看着令狐冲。
淡漠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数息后,令狐冲心气一泄,颓败坐下,埋头吃了起来。
差距犹如天堑,与其立马动手被杀,不如死之前做个饱死鬼。
曾几何时,令狐冲也以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勇气可嘉之人。
但此时,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出手的勇气。
那死去的老翁是谁,林坤也不知道。
只知道对方放辣子的手法,明显是常年修炼爪功。
大差不差是某派的探子,今日之事,传至武林终是个麻烦。
看着令狐冲大口吃面,林坤还是准备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悠悠道:
“劫数亦是机缘,非是谁许我好处。”
“而是你等入了林某杀劫,杀之可助我武道昌隆。”
令狐冲闻言为之一顿。
或许是在思考,但想来凭他的见识也难以想通。
片刻后,令狐冲将面吃完,长舒一口气。
随后起身端起酒碗,仰头吞咽。
“啪”的一声,将碗摔碎,豪声道:
“爽!”
林坤微微一笑,起身在令狐冲心口轻轻一拍。
劲力渗透心脏。
令狐冲登时坐回座位,晃了晃身子,一头栽倒在桌上。
似是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