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辉夜姬似乎今天也没有生气。
只不过在加州清光推门而入之时,却见到了她在对着从缝隙倾斜而下的月光发呆,是极其落寞的背影。
还不如生气呢。
自从和这位小审神者熟络了那么一点之后,加州清光对她说话也没有那么生硬了,只不过依旧算不得话多。
“吃饭了,有什么好看的。”
明明就是那样普通的月光,明明就是平等的撒在每个人身上的廉价光晕,有什么值得期待与喜欢的呢。
她没有像刚开始那样的抵触,戳一下,动一下似的,退后再退后,明明没有带着讨厌或者愤怒但却有一种逃避的意味。
“以前,我最讨厌的就是夜晚了。”
加州清光听着她没来由的一句话,看着破旧地板上洒下的层层冷白月光,这样一衬这烂地方就更显破旧了,还有种衰寂之感。
我没有期待这振加州清光接话,我只是自顾自得用左手触及粗糙的地板,苍白的手被月光映照的像是死过很久。
“好难看…”
明明只是两天,倒是觉得自己这沾染上的暖黄色彩像是褪下了般,无力的双手就这样撑着,苍白纤细的像是小妖怪的爪子。
我所认为的好看就应该是明艳的,自信的。这样的病态,过于纤细了,以至于像是一个空壳子一般没有灵魂。
像是长谷部和前田的眼睛,我就很喜欢,前者是直白的明亮与期待,后者就是平淡的温润和平和。
被誉为政府看板郎的三日月,在我看来像是《万叶集》里形容的美人,带着古典的雅,但我也只是欣赏了。
早知道不该想东想西的…好想他们…
我回头望向干杵在一边看着我的加州清光,他所望向的地方也只是那双难看的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加州清光是会涂指甲油的吧。
在我印象里他们真的是振很精致的刀剑,曾经长谷部买菜的时候,还有加州清光夸我可爱来着。
“你喜欢涂指甲油吗?”
“还行…”
涂指甲油的记忆对加州清光来讲似乎有些过于遥远了。
只依稀记得那瓶油润的艳红色液体,被安定悄悄递过来时,他自己的惊讶与无措。
[哪来的?]
[今天万屋有活动,送的哦。]
[你不是就喜欢这些东西吗?]
[…早就不喜欢了。]
[我才不信。]
在确认来路正经后,加州清光内心激动的跪坐在桌前,打开了那瓶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指甲油。
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甚至是有些毛糙无光的指甲后,加州清光有些无所适从的摆了摆手。
把多余的粘稠指甲油蹭入内壁,不熟练的涂满手指,尽量用最少的量,涂出最漂亮的效果。
刺鼻的工业味,也没有阻挡十指都被涂的鲜艳漂亮时的喜悦。
很漂亮啊,
回头时是安定眯眼瞧着他的身影,明明是一如往常疲惫,但是现在却有了难得的好奇与开心。
[我就说吧。]
[清光最喜欢这些了。]
“应该是喜欢吧。”
那位大人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入了现实,也把他平淡的心情拉入了低谷。
我看着他明显低落了下去,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就是很爱漂亮嘛,命运也很薄待他啊。
“嗯…喜欢。”
他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出口,可是我却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在在意我的反应,在意我这个…不相干之人的反应。
我也不知道该给他怎样的回答才好,我应该讨厌他的,但是我却生不出这样的情绪来。
我觉得他很可怜,但我觉得他并不需要我的可怜,所以我只要如往常对待别人那样对待他就好了。
我对他生不出讨厌,大抵也是我觉得他也是付丧神,有自己的尊严的缘故吧。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付丧神不能选择自己的主人。
在有辉煌的曾经下,现以落魄的姿态活着,已经很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放松下来又或是没达到目的。
“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
握住我手臂的那双手是冰凉的,和并不温暖的月光一般。
但是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的,细致的拆开顺手包上的白帕子,然后把旧的药草清理掉,换上他准备好的新药草。
依旧是凉凉的触感,只不过我的伤口没有那样滚烫了,所以这样的冰凉触感也让人觉得有一丝不适应了。
在慢慢好起来了,我还以为会灌脓发炎,然后我会再次发热,发烧。
“…对不起啊。”
他在看向我的伤口时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抱歉的话。
“我不讨厌你,而且这也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顺手的拉下了衣袖,遮掩住了伤口,也遮掩住了他那点愧疚。
我倒是没想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愧疚了,他觉得我大概是什么娇生惯养被迫适应糟糕环境的可怜宝宝吧,为什么付丧神总是道德感很高呢?
我其实一直在疑问这一点,因为在各种古籍中神反倒不像是那么光辉的,在有八百万神明的日本。
付丧神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大神,甚至只能算是精怪之上,一方小小神明,为什么却能有这么强的道德感。
“你不会伤我的,对吧?”
“我还没有像他们那样…”
走投无路。
小夜的伤,就算在他看来也是药石无医,没想到他们干了票大的,绑来了三位审神者,虽然现在只剩两个了。
在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甚至惊讶的是那位审神者用的竟然是他的同振的刀片自尽的。
他不知道应该惊讶,还是应该同情,但两者都没有,仅仅是观望,好像是事不关己。
我看着他还未说完就闭了口,也没有在追究什么,毕竟我也没有想过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承诺。
不讨厌他是真的,有点同情也是真的,只不过想要离开更是真上加真的。
我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眷恋或者说值得喜欢的。
更像是命运的捉弄。
一一一一一
小夜在喝下那碗血之后明显病情没有再加重了,忍一忍,夜晚甚至还能睡个好觉。
江雪看着宗三直勾勾望着小夜安静睡颜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天当宗三慌张的带回来一碗血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和时间溯行君做了交易,而那三位被绑来的审神者就是成果。
他你自身也没有那么强的愧疚感,这是堪称平淡的无视了这一切,接受了那一碗鲜血。
艳红艳红的鲜血就被宗三一口一口喂给了小夜。
还以为是兄长的鲜血,小夜即使是痛的脸色发白,也还是没有想要接受的意思。
意识朦胧时依旧是不要不要的说着。
宗三在得知他们的小夜在他们出阵时碎掉了时,就对小夜有了极端的情绪,那些不甘和被裹挟的无奈都通通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夜晚醒来,他甚至还听见了身旁宗三喃喃的低语。
[是我这个兄长没有保护好你…只求你不要来这里才好…]
这样不尽相似的话语听他念过成千上万遍了。
他这个长兄无法忽视弟弟这样恍惚的状态,他江雪左文字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他没有拒绝宗三强行从叛逃一期一振的同伴中带走小夜,连哄带骗的那种。
就这样失去了弟弟的哥哥和失去了哥哥的弟弟,组成了一个都绝口不提曾经的新家庭。
本来拒绝吞咽下血液的小夜也没什么力气,所以,在宗三晦暗不明的目光之下,血被强行灌了下去。
[…这是为了你好啊,这是哥哥为了你好啊…无法再接受离别了…就当是我的私心吧。]
这是宗三对这一振小夜唯二的两个请求,一个是来到我们身边吧,另一个就是现在的,继续陪着我们吧。
大概这算不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过程,但是索幸结果是好的。
小夜的病情没有在恶化,大概是那位神者的灵力带着净化的效果吧,秽气也散去了一些。
见到这个效果的宗三自然是再开心不过的,也不枉他道的那几百个歉,还有被长谷部拿着刀抵着脖子。
这样他们就能继续一直生活在一起了吧,没有伤害,没有悲伤。
小夜因为病情好转难得的清醒着,他看着自己兄长难得的笑颜,只不过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攥着手里的薄被,不知如何是好。
“…兄长。”
在恍惚一瞬之后,宗三才带着一点笑颜转过了头,望向小夜。
“好些了吗?要不要吃一点饭?”
这时小夜才注意到他手里端着的那碗薄稀饭,还冒着些许热气,大概是刚热好的吧。
“请不要再为了我这样的刀伤害自己了。”
每次兄长都会平淡的递过一碗鲜血让他吸收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来拖住自己这副残躯。
望着他们期待的眼神,那晚血的温热似乎也变得烫手了起来。
简直是无比难受的事情。
“这次不是,小夜不用担心,有我在。”
兄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所有的始末,亦如小夜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兄长因何碎刃,他们对过往都有保密。
但是血不会莫名其妙的从地里流出来,必是有人为此付出了伤痛。
他这样做…真的好吗?
真的不会给兄长带来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