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善的唇渐渐抿了起来。
他知道这孩子说得对,于氏如同尘埃中开出的花,纯净而娇美。
有的人见了,想将这朵花带回家好好养起来,有的人见了,却想将它摘下来,踩到泥地里。
当美貌没有权势相伴,就只会引来不怀好意的窥伺与试探。
“但你只有一个人,”他温和地对周清言说道,“如果他们来的人多,你要怎么应对呢?”
“叶伯伯刚才一个人打倒了他们十几个呢!”周清言说。
“那是因为他们的身手不行。如果他们中有与我身手相仿的,我应对起来便不会这么容易。”
“那我就每日都学,刻苦地学,把功夫练到天下第一,之后就谁都不怕了!”
“即便是到了天下第一,如果来的不是十几人,而是几十人,几百人,甚至几千人呢?”
“我……”
见周清言卡了壳,叶明善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放到了地上。
“学武不是唯一的法子,”他说道,“而且护住你娘,也不应当是你的责任。”
他想将这朵花养在温室里,但他也知道,有些花儿离开了土壤,只会慢慢枯萎。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帮她挡住那些枭蛇鬼怪,让她安心生长。
他向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两日的反常,已经叫他十分不适,如今终于理明了自己的心意,反倒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兴许旁人会觉得他是见色起意,毕竟他和于氏,也不过昨日才见了面而已。
但他更觉得是缘分,毕竟谨言和小言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不也是十分投缘么?
只是他的根基在京城,想要护住她们母女,就只能让她们也到京城去。
要怎么说服她呢……
看着叶明善若有所思的神情,周清言轻轻呼了一口气。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天意吧。
……
雨渐渐小了。
周清言伏在桌上写字,叶谨言在旁边看。
她似乎刚开始练字不久,姿势笨拙,落笔的时候也分外用力,笔锋稚嫩,但格外有灵性。
“这里要用轻一些,”叶谨言指点着,“手可以握得松一点,不必那么紧张。”
周清言喏喏地应了,手上却不敢放松,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水平。
“这里……”叶谨言忽然顿住了。
周清言紧张啊地看他:“怎么了?”
却见他笑笑:“没什么。”
前世她曾给他写过一封信,那封信他不知看了多少遍,闭上眼睛,每个字都能浮现在眼前。
她的字清秀隽永,带着一点自己独有的特点,比方说在写横的时候,总会有个稍稍向回的笔锋。
原来这是她小时候便养成的习惯啊,叶谨言看着她继续认真临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怀念。
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一声响,一个少年撑着伞走了进来。
许是没想到今日铺子里还有旁人在,他愣了愣,然后才低下头去收伞。
“冯家哥哥,这样大的雨你怎么还过来啦?”周清言放下笔,招呼道。
叶谨言心头一动,目光便落到了来人的脸上。
冯向凌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二人的视线撞到一处,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功课不能落下,”冯向凌说道,“你本就不爱写字,我若不盯紧了,你又要耍赖。”
他的语气平淡,但说的话却是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会说的。
周清言觉得有些别扭,可并没有细想,只当是自己上回偷懒被他记住了。
“我在写呢,”她说,“昨日你布置的功课我都完成了,不信你看。”
冯向凌微笑着肯定她:“小言真乖。”
一颗葡萄递到了她的唇边,周清言下意识张开嘴接了,只见叶谨言又拿起了一颗,细致地剥着皮。
“你昨日同我说的那个果子,父亲今早去买,却碰到了下雨。”他闲话般地说道,“不知等会儿天晴了,卖果子的还会不会去菜场?若是有的话,叫父亲多买些,也省得于婶婶再跑一趟。”
“应当会有吧……”周清言讷讷地说。
“昨日的功课拿来给我,”冯向凌坐到了她身边,“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有的话问我便是。”
“倒也没有……”
“我也懂些,小言也可以问我。”叶谨言笑眯眯地说道,“我每天都会过来,总归是更方便些。”
冯向凌也对她笑:“罢了,前些日子你太过辛苦,这几日就不给你额外布置功课了。前几日你不是说想见严山长的夫人么?严山长已经答应了。”
“真的?太好了!”周清言大喜。
书院里的学子们穿的都是统一的服饰,由严山长的夫人找绣坊做的,每个学子每年四套,这可是一大笔钱。
虽然她们于氏绣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但周清言还是一直觊觎着这笔生意。
牛世良死后,绣坊那边的生意一落千丈,牛夫人的心又早就飞到了京城去,对绣坊更是不上心。
绣坊如今不过是靠着掌柜和一些熟客支撑着,她要是能将书院这笔生意撬过来,绣坊那头的情形会更加雪上加霜,她就可以趁机将绣坊收过来。
到时候绣铺这边扔做高端定制,绣坊那头继续延续从前的生意,只不过要稍稍调整一番。
从前牛世良为了降低成本,一面压榨绣娘,一面以次充好,这样的情况下,客人流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等她接手之后,两下都调整一番,慢慢的生意就能重新恢复了。
“冯家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严夫人?严夫人今年多大年纪,平常都喜欢些什么?”周清言已经开始打听了。
冯向凌先是看了叶谨言一眼,然后才微笑着对周清言说道:“下月初二,严夫人会带着女儿去径山寺祈福,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过去。”
“行。”周清言一口应了下来。
“怕是不妥。”
几乎是与此同时,叶谨言也开了口。
“啊?”周清言疑惑地看着他。
叶谨言对她微微一笑,同样先看了冯向凌一眼,然后才说道:“原本不想这样早便告诉你的,但如今事情撞到了一起……”
“小言,我和父亲过来,是想同你们谈生意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叶家出钱入股,希望你们能将绣铺开到京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