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言摆摆手，打发走了那男人。
周围的众人感叹了几句男人好运气，走在路上能撞见这样的好事，那些银子足足有二两呢，也难怪他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有几人跃跃欲试，想要上来招惹秀梅几句，最好自己也受点伤，这样就能得银子了。
但周清言对他们摊了摊手：“我把钱袋都给他了。”
听了这话，几人嘴里嘟囔着，渐渐也都散开了。
周遭发生的这些，秀梅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婶婶，你还好吗？”周清言见她没有动静，又叫了她一声，“秀梅婶婶？”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秀梅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
许是看到眼前的小女孩和小莲差不多年纪，她张了张嘴，费劲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你是……”
“我是小莲的玩伴，远远地见过婶婶几次。”周清言撒了一个谎，“许久未见她了，小莲还好吗？”
“小莲……”秀梅的唇抖得厉害，“小莲……小莲……”
她一遍遍念着女儿的名字，神志仿佛也终于回到了身体里，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小莲……”她哭得浑身颤抖，“小莲啊，我的小莲啊！”
周清言蹲在她身边，没有出言安慰。
哭吧，总是要哭这么一场的。
一直不哭，悲痛与苦闷就会被压在心底，越压越多，最后将人彻底压垮。
秀梅坐在路上哭了许久，最后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小莲不在了，”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她……不在了。”
她张开手，里面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我今天去县衙，是去给她销户……往后这世上就再没有小莲了。”
说着，她悲从中来，又止不住落泪。
“怎么会呢，”哭泣中，秀梅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只要婶婶你一直记着小莲，小莲就一直在这世上。”
秀梅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只见她认真地说：“婶婶说小莲不在了，是不是去了天上？我爹也在天上。”
“我娘说，天上可好了，不用挨饿，不用干活，每天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也有许多漂亮的衣服穿。”周清言说道，“小莲现在就在天上看着你呢，婶婶你一直哭，小莲现在怕是要急得团团转了。”
秀梅的心口猛地一痛：“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婶婶！”周清言一把拉住了她，“你不能现在过去！”
“可没有我在身边，小莲会害怕的！”秀梅说道。
周清言急中生智：“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就算再过十年再去找她，对小莲来说也只有十天罢了！”
见秀梅停了下来，她继续说道：“婶婶，你现在去找小莲，见了她同她说些什么？”
秀梅被她问得一愣：“就……就说我有多想她……”
“可在小莲看来，你们才刚刚分开呀！”周清言说，“等你去了天上，你们在一块儿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能每日都对她说有多想她吧？”
她叉着腰：“我娘要是每天都对我说这一句话，我一定早就听腻了！”
“那……那我应当……”
“你应当好好活着呀！”周清言对她笑道，“你活得越久，到时候见了她，就有越多的话同她说。你可以对她讲你遇到的人，碰见的事，见过的风景——这些小莲听了该有多新鲜呐！”
秀梅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周清言也不催她，只蹲在她身边陪着。
过了良久，秀梅才小声说道：“可是，以后我该做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就只会刺绣……但绣坊那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了！”
最后一句话里带着十成的恨意。
听到这里，周清言终于放下心来。
方才她当真害怕秀梅一时想不开便自尽了，所以才说了那一通话。
“小言，你怎么在这里！”
周清言回过头，看到于氏急匆匆地朝她跑来。
“娘，那边都办完了？”她站起身朝着于氏迎去。
“嗯。”于氏点了点头，看向仍坐在地上的秀梅，“这是……”
“这是小莲娘，她说小莲去了天上，今日她来给小莲销户。”周清言说道。
于氏听了不由一愣，再看过去，正好对上了秀梅的眼睛。
秀梅看着她们母女，眼中是藏不住的羡慕与悲伤。
兴许因为都是做母亲的，于氏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鼻子发酸。
“地上凉，你快些起来吧，”她走过去，将秀梅从地上拉了起来，“小莲看到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秀梅原本止住的泪又涌了上来，她微微点了点头，不再看这母女两个，低声说道：“好，多谢你。”说完转身便要走。
“娘，婶婶说她会刺绣，咱们的铺子里正缺人，让婶婶到咱们那儿去好不好？”
清脆的童声让秀梅的脚步顿了顿，她回过头，看到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正一脸天真地望向她。
她的心有些酸软。
在绣坊做了这么多年，她最了解各种布料。这个小女孩身上的衣裳干净整齐，但料子却极普通，上面破损的地方反反复复打了补丁，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又没了爹，母女二人的生活想来一定十分艰辛，那铺子想来也只是母女二人做些小买卖，哪里用得着再养一个闲人？
能说出这番话来，应当是从前与小莲十分要好吧！
“多谢你，我还是……”她刚想婉拒，却被于氏打断了。
“你也会刺绣？”于氏惊喜地说道。
秀梅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从前我一直在绣坊里做的。”
“太好了！”于氏脱口而出，不过很快便迟疑了，“可我们的铺子还没开张，又没有绣坊那么气派，给出的工钱也……”
“按件记钱！”周清言插嘴道，“婶婶，你要是来了我们这边，一个月的工钱只有一两，但是每卖出去一件，不管是帕子还是香囊，都会额外给你一分利润。若是客人来订做衣裳，同样也会给你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