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仍是艳阳天。
周清言跪在地上,四下看了看,发觉今日来得人少了许多。
“都称病啦,”陈钰笙恹恹地说道,“就算不称病,今天再晒上一日,明日也就真病了。”
“说不定一会儿就能下雨了呢?”周清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陈钰笙也跟着抬起头,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连一丝风都没有。
“这雨怕是难下。”她悄声说道,“若是祈雨不成,皇上要下罪己诏的。”
周清言挑了挑眉:“明日还有一日呢,说不定明日就能下雨了。”
陈钰笙撇撇嘴,没有反驳,但面上明显是不信的。
“小言,明日你还来吗?”她问。
“来呀,”周清言随口说道,“祈雨这样的稀奇事,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
陈钰笙苦着脸,慢腾腾地说:“那我明日也来吧……”
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惊呼。
两人立刻抬头望去。
大约是因为天气炎热,加之昨日已经在祭坛上守了一整日,只见盛装华服的皇后在走上祭坛的时候,不知怎地脚下一软,人便跌了下去。
幸而人只是刚刚踏上了十几个台阶,算不得很高,被底下的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皇上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亲自走下来搀扶。
“皇后没事吧?”皇上问道。
皇后的脸都白了,摆着手道:“臣妾……无事。”
然而她试探着走路,脚踝却疼得厉害。
皇上眉头紧锁:“皇后不如先去寺中歇着吧。”
昨天一整日,都没能祈雨成功,今天一早便碰到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晦气。
“臣妾能行的!”皇后却坚持道,“祈雨是为了百姓,哪有半途荒废的道理!知许,你来扶着本宫走上去!”
皇上还想说话,目光一转落到走上前来扶着皇后的女子身上,不由愣住了。
皇后垂下眼帘:“走吧。”
皇上也回过神来,咳嗽一声,登上了长阶。
另一边,周清言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意思,”她说,“明日我还是不来了。”
“啊?”陈钰笙有些莫名,不过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也没意思,你不来,那我也不来了!”
周清言的唇角微微勾起。
……
后来的事,周清言都是听陈钰笙说的。
第三日傍晚的时候终于起了风,零星落了几点雨下来,用她的说法是“没落到地上就干了”,但好歹算是全了皇上的颜面,让那些祈雨第二日便开始称病的老臣们也免于皇上的迁怒。
前朝后宫依旧一派歌舞升平,只是林家的施粥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宫里多了一位林宝林,刚入宫半个月便已经侍寝三次,颇得圣心。
秀梅等人赶着绣铺开张的前两日终于抵达了京城,带来了准备好的各种绣品,还有一大包风领手衣之类。
“这些是钱婶缝的,”秀梅说道,“还有这本账册,是蓝掌柜让我拿来给您的。”
于氏接过去,秀梅刚要跟着进屋,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
“小言,这是冯家小子给你的。”她笑着说道,“那孩子不知道怎么了,自打你们离开之后,再没有去过绣铺里。这封信还是我们出城的时候,他在城门处给我的。我瞧着他头发上都是露珠,也不知道在那里守了多久。”
周清言有些惊讶,她将信接过来:“谢谢秀梅婶婶。”
秀梅摸摸她的头,跟着于氏进了屋。
周清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将那封信拆开了。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是冯向凌挺劲隽永的字迹。
信上他只是问候了她几句,提醒她京城夏日炎热,要小心防暑,后面又说书院的先生夸赞了他的功课,推举他参加院试。
信的最后,他说他家中种的那棵合欢树开花了。
周清言拿起信封倒了倒,一朵已经干了的合欢花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有点高兴。
说起来,冯向凌也算是她在长风镇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尽职尽责,教她读书写字,在信里,也因为怕她不认得,都用了最简单的字来描写。
前世他空有一腔才华,最后却惨淡收场,今生许多事已经发生改变了,那落在他身上的命运,想来也与前世不同了吧?
周清言一高兴,就想着给他写封回信。
所以叶谨言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伏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着字。
“小言在写什么?”他走过来,问道。
周清言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冯向凌给我写信了,我要给他回一封。”
叶谨言只是一瞥便收回了目光,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二婶让我送了后日要宴请的宾客名单来,你看看。”
周清言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将写了一半的信放到了一旁:“我去告诉我娘。”
她接过名单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宾客中规中矩,大都是与叶家交好的,也有些不得不请。
上面有几个名字被圈了出来,周清言看到承怀伯夫人就赫然在列。
她撇撇嘴,拿着名单去找了于氏。
留下叶谨言独自坐在那里,目光不由自主地便落到那封扣在桌上的信上。
方才一瞥,他只看到一排娟秀的小字:“……桂花糖糕甚是好吃。”
他心里有些泛酸。
好端端的,那姓冯的给小言写信做什么?
小言怎会忽然说起桂花糖糕,怕是他特意问的吧?
特地问起桂花糖糕,往后等小言再吃桂花糖糕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想起他来?这人未免太有心机了些。
他又忍不住看向桌子,忽然发现那信封下面似乎压着什么。
叶谨言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用手轻轻将那信封向旁边推了推,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东西。
是一朵粉白的合欢花。
那朵花儿已经干枯了,但每一片都保存得十分完整,想来应当是摘下来之后,便仔细地夹在书册里,等着全然干透才放入信封,让人一路带到了京城。
叶谨言磨了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