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片刻间,一切都在叶清言的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原来一切的因,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经种下。
“先帝当初确实是突发恶疾么?”她喃喃道。
叶谨言淡淡地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不管是不是,如今也只能是了。”
叶清言没说话,低头看着那道圣旨。
皇上自幼便被立为太子,先帝逃亡路上却匆匆留下这道遗诏,当真只是因为觉得俞亲王更合适吗?
“当年戚家奉皇上旨意追寻俞亲王下落,足足一年却仍没有任何消息。”叶谨言说,“皇上于早朝上悲痛落泪,从宗族中挑选了一个男孩,过继到俞亲王一脉,你可知那男孩的生父是谁?”
叶清言怔了怔:“莫非……是幽亲王?”
叶谨言点点头:“正是。”
他将圣旨重新放回了诰封盒里:“幽亲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那孩子是他的次子,当年过继的时候,那孩子才五岁,他很是不情愿,不过后来就变了态度。”
叶清言抿着嘴,心下恍然。
难怪前世会有原临郡主刺杀皇上这一遭。
幽亲王大约也知道了这道圣旨的存在,一旦被公之于众,他的儿子过继给了俞亲王,自然也有了争夺皇位的本钱,所以才会想要对皇上下手。
李玉嫣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京中无人不知她鲁莽跋扈,即便刺杀不成,也大可以将过错推到她的身上去,保住幽亲王府。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前世幽亲王只是被赶到了封地,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皇上疑心戚家人知道俞亲王的下落,故意隐瞒。”叶清言说,“所以寻了个名头,杀了戚家满门。而偏偏三叔对三婶一往情深,以自己的功名,和祖父放弃兵权为代价,保全了三婶的性命。”
叶谨言接着她的话说道:“戚家应当也是做了应对的,那妆奁是三婶母亲留下来的,放在戚家多年,辗转又来到了叶府,一直无人知晓。”
叶清言心中发寒。
就是为了这个……
什么阴谋诡计,无论是戚家还是叶家,都只是死于上位者的疑心罢了。
“那些锦衣卫,”她强迫自己将怒火按捺下来,“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又死在了这里。”
“而大哥方才你的问题,为什么杀了他们的人不将尸首沉入水底,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个。”
她一字一句地说:“俞亲王确实还活着,甚至很可能就生活在长风镇上。他一面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杀了那些锦衣卫,另一面却又想有朝一日,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所以他将这些人的尸首埋在了圣旨上面,这样若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尸首,那道圣旨便也能够重见天日了。”
叶清言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就能变成万人之上的君主,可下一刻,却不得不为了活命而奔逃,甚至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忽然跌入泥淖,变成了连身份都见不得光的平民,谁的心里会好受?
说不定这道圣旨存在的消息,还是俞亲王自己放出去的。
他不愿看着那篡位的兄长安安稳稳地坐在皇位上,他想要挑起争端,甚至他可以说已经成功了。
太子李元朗到了这里,如今死在了湖底;
幽亲王表面上看着与皇上亲近,可实则私底下却谋划着暗杀皇上;
三皇子同样得到了消息,几次三番得追查让皇上对他起了疑心;
四皇子伺机而动,甚至还有五皇子和皇后在背后蠢蠢欲动……
“算着年纪,若是没有意外,俞亲王应当还活着。”叶谨言说,“小言,你从小生活在这里,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三十年前,或者十年前。”
叶清言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可以问谁。”
一个时辰之后,兄妹二人已经捧着姜汤,坐在火炉边听钱婆婆说话了。
“十年之前啊……”钱婆婆眯着眼睛,努力回想着,“那样久远的事,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倒是三十年之前有桩大事。小言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山上有熊瞎子?”
“记得,”叶清言追问,“那会儿正好是三十年之前吗?”
“应当差不离吧?”钱婆婆也有些不确定,“我那会儿已经成了亲,算算也差不多。”
两人都坐直了身子,叶谨言的声音温和:“婆婆,您亲眼见过那熊瞎子吗?”
钱婆婆“嗐”了一声:“当年闹得那么厉害,许多人都见到了,我自然……我有回上山,远远地瞧见个黑影,丢了背篓就跑了。也幸亏我那时候腿脚好,要不然啊,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命。”
“原来您也没亲眼瞧见啊!”叶清言嘀咕,“您说了那么次,我还以为您真的看见了呢!”这么说来您也都是听旁人说的,那熊瞎子到底有没有还未可知呢!
钱婆婆急了:“好些人都瞧见了,怎么就没有呢?还有人被抓伤了腿呢!”
“是吗?那被抓伤的是谁?”
“听说是个外乡人,”钱婆婆说,“就是他第一个撞见那熊瞎子的。后面人们都警觉了,那熊瞎子才没有伤到更多的人。”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叶清言继续用将信将疑的语气问:“您亲眼看到那人了?”
说起这个,钱婆婆算是来了精神:“当然了!那人是被抬着下来的,大冬天的,身上腿上都是血,要不是熊瞎子,什么野兽能将人伤成那样?”
“那后来呢?那人死了吗?”
“没死,”钱婆婆说,“那人是个年轻后生,长得可好了。被有钱人家相中,招去做了上门女婿,后来便鲜少出门了。”
她“啧”了一声,颇为可惜的样子。
“是谁家的上门女婿?”叶清言追问,“现在还活着吗?”
“死啦,前些年就死了。”钱婆婆说,“不过这人你应当知道,就是赵家那位老太爷,赵员外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