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北不同于应南，地势平缓，两军对垒，若无关隘城池所依，广袤平原就是骑兵的舞台。
穆挞王所代表的西北狼族，圈养着天下最壮最快的马。
他们的马，脖颈更长，体型也足足大了一号，奔行起来，如同一阵旋风。
谢家马场的前身，是应朝时期的司马监，谢致远原先的身份，并不是一个经营马匹的商人，而是在彼时的大司马麾下任职，掌管整个司马监。
他老早就注意到，西北马匹的强大，为此通过种种关系，得到了一批血脉纯正的良种。
经多年配种改善，培育出一种名为黑驰的战马。
此马耐力强，奔行起来，好似一道黑影，且性情冷漠稳重，哪怕是遇到虎狼，也不会受惊发疯。
只可惜他一人无力挽回局势，没等这批马培育成熟，应朝就没了。
如今，萧桓律、穆挞王皆看上了这批马，也均有意垄断。
穆挞王甚至命人前来威胁，明确告诉谢致远，不得将此马兜售给萧桓律。
萧桓律似乎没用盘外招，只是很正常的与马场谈生意。
但纪君兰欲借祁六之手，除掉谢家母女，个中深意，明眼人自看得出来。
“说实话，我原本也想掺和进来，弄批黑驰，组建一支来去如风的铁骑。可后来，我的人莫名其妙死在了马场里。”
徐道覆脸上蒙上一丝阴霾。
“这里头的水太深，别看萧王、穆王，目前都没什么大动作，但这些马，却成了双方逆鳞，谁动，谁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哼，这俩货，都不是啥好鸟！”
祁六语带嫌弃：“一个演都不演，另一个虚伪至极，天下若落在他们手里，不定折腾成什么模样！所以啊，徐兄，你还是归顺我吧。”
徐道覆瞄他眼，撇嘴道：“你也不是啥好鸟。”
祁六眼睛一瞪：“放屁！本王光明磊落，不知比他们强多少倍！还有应南的改制，你大可以过去问问，谁不念咱的好！”
徐道覆幽幽道：“那……孙愈是怎么死的？”
“你问班石虎，他杀的，关我屁事！”
“六，你自己琢磨琢磨，前一刻，班石虎好吃好喝供着，拿对方当圣人，后一刻，就让他莫名就死在床榻上，是你，你信吗？”
祁六不甘示弱，冷笑道：“那你告诉我，李申咋死的！觉得肚子疼，就把自己肚肠子扯出来，还有比这个再蹩脚的谎言么？！”
“你问范雍去，他杀的，关我屁事！”
说完，徐道覆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即闭上了嘴。
二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各自半斤八两，似乎谁也不好指责谁。
但徐道覆立即意识到，自己比对方稍强，遂质问道：“之前的事儿，就不提了，我只问你，我们北伐冲杀，你却在后面掀我们老巢，这算什么道理？！”
祁六呵了声，一脸不屑：“这话，田狗儿若问，我或有点惭愧，但你，你敢说李维丹、李维清两兄弟，不是你故意留下，让我宰的？！”
徐道覆眼珠子转转，干笑两声，估计是没想到，对方连这些也知晓。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们都不是好鸟。”他摊了摊手，“但……应该比萧、穆二人好点吧？”
对于这点，祁六相当认同：“那必须的！此为米粒与皓月之别！”
“六，你……读书了？”
“惭愧啊，徐兄，本王那位敬宁王妃，知书达理，尤善舞文弄墨，闲暇时，总喜教本王认字。”
徐道覆：“……”
“哎，徐兄，听说你还是孑然一身，怎得不讨个老婆？兄弟我非是不愿与你看齐，实是拗不过天意，没别的，娶了俩媳妇，嘿，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徐道覆的脸青了，气的。
但祁六仍不罢休，在那啧嘴道：“有媳妇是真好啊，知冷知热，累了帮你揉肩，渴了帮你递水，天热躺在席上，还为你摇扇哩！”
徐道覆忍无可忍，幽幽道：“其实我也能娶。”
“哦？原来徐兄也有心上人，谁啊？”
徐道覆一字一顿道：“孙愈之母，你岳丈之妹！”
祁六脸一僵。
“来，六，提前叫声姑丈听听。”
……
入夜。
月色下，在棉袍里面套了件软甲的祁六，漫步来至梅林深处。
前方流水之上，有个木栈道，水声叮咚。
栈道栏杆上坐着一人，抱着双手，斜倚在立柱上。
祁六眼神刁钻的一瞥，确认无误，是平雷宋癸无疑。
想着徐道覆就跟在身后不远，随时可来帮忙，他稍稍安心，来在栈道一头站定，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宋姑娘，登中一别，恍若隔世，今日相逢，姑娘风采依旧，子陆心中稍慰，这厢有礼了！”
祁六抱了抱拳。
宋癸偏头看过来，没好气道：“这番说辞，也是王大炮教的？”
“唉，姑娘不要玩笑，王老师早已作古，永远活在我心中。”
祁六没有说谎，在他心中，徐无敌、卢秀、燕开、王大炮都有同等地位。
宋癸眯眼打量他半晌，哼了声，别过脸去。
以前祁六曾在李申面前夸口，称自己是泡妞第一圣手，但结识王大炮之后，才晓得这个行当，远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在娶了婳婳、阮玉姝之后，女子细腻而又莫测的心思，刷新了他的认知。
宋癸虽是奇女子，武艺超群，但在感情问题上十分单纯。
上回设了诛心局，指定对自己恨得厉害。
若她钻了牛角尖，直接发难，祁六绝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决定，今夜继续打感情牌。
第一步，认错！
“登中的诛心局，是我的不对，在这里，我郑重致歉。”
第二步，卖惨！
祁六叹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指定离王大炮远远的，堂堂正正与宋姑娘比试一场，哪怕死也情愿。如此一来，宋姑娘就不必遭人嗤笑，仍能保全名声。”
第三步，许个空口承诺！
“事已如此，我只能尽全力弥补，不知姑娘想……”
没等祁六按原定计划，一一执行完，对方不耐烦打断：“你可晓得，我最厌恶你的地方，是哪里吗？”
祁六摇头。
宋癸道：“当我得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局，我确实很气，一心想杀了你。可后来，我却想到，自古成者王败者寇，为获取胜利不择手段，无可厚非。事关应南颜面，还有自己的小命，换了我，也会绞尽脑汁，什么计谋都会尝试。”
祁六再度抱拳：“谢姑娘体谅。”
“别忙谢，我话可没说完。”
“姑娘请讲。”
“让我厌恶膈应的是，你的所作所为，导致我的名字，与纪君兰牢牢绑在了一起！”
宋癸从栏杆跃下，好看的眸子几乎喷出火。
“坊间一旦提及你祁子陆的诛心局，就会立即联想到纪君兰偷吃韭菜！外人将之作为谈资，并评头论足，说什么萧王的两个女人，都被你祁子陆拐去了沟里！我呸，纪君兰那个贱人，她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祁六搓搓鼻子，相当不好接茬。
眼见宋癸步步紧逼，他压力倍增，只能硬头皮说道：“不，不一样，你们绝对不一样！”
宋癸已来到他面前站定，冷道：“哪里不一样？”
藏身在五步外一株梅树后面的徐道覆，将手按在了剑柄上，额头微微出汗。
若祁六真有危险，他不确定自己的六道无心，能否战胜宋癸的涅盘净世。
毕竟无心一击，虽防不胜防，但杀伤力有限，生死相搏并不占优。
不过接下来栈道上的一幕，却让徐道覆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发现，面对宋癸的咄咄逼人，祁六不退反进，甚至还俯下身来，将脑袋凑了过去！
“？！”
宋癸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擦了擦嘴角，又羞又惊道：“你……你这登徒子！你要做什么？！”
祁六摊手：“她那是假啵儿，你这是真啵儿，对她，子陆逢场作戏，但对你，子陆皆出于真心。”
“放屁！你就是在耍流氓！都是王大炮教的，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唔！”
祁六一步靠近，右手揽住对方腰肢，左手捧着对方后背，身躯一转，让其斜躺在自己怀中。
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
宋癸连耳朵根都红了，心脏跳的厉害。
见祁六缓缓将脸贴来，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嘤咛声，主动轻抬下巴，迎了上去。
滋滋口水互换的打啵儿声，让五步外的徐道覆傻眼了。
他预想到很多结果，但现实发生的，却是最出乎意料的一个。
不亚于另一个，两人碰面，却被天降陨石砸死的预想。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那两位打啵之后，不免情动，竟开始相互解衣，就在栈道上做起了下流勾当。
徐道覆都没眼继续看下去。
捂着脸背过身，口中不断念诵道家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