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郊墓园,寒风呼啸,墓园门前再度开来一辆豪车。
此前见过姜沁数次的工作人员惊奇地发现从那辆黑色库里南下来的高大男人,怀抱一个骨灰罐走到姜沁曾经数次看望过的那个墓碑前。
风太大,对方说的话她实在是听不清,但在那儿待的时长和之前姜沁和那墓碑的主人说话的时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话时高大笔挺的身躯时而微弓,沉默而肃穆,肃穆又痛苦,肉眼可见的隐忍克制。
此种情况,目光又再次掠过男人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骨灰罐。
工作人员便是属实有些纳闷对方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过在对方终于离开那块墓碑前的片刻钟后,工作人员不纳闷了。
她注意到对方像是发了条信息,很快,她兜里手机也响了。
是上级的电话,说安排她去接待对方,是订购了墓地和安葬服务的客户。
工作人员赶紧上前,走到霍斯礼面前时,却是有些不敢说话。
看了看对方怀里抱着的骨灰罐,犹豫了下才开口,“先生,是您要安葬家属是吗?我是这边墓园的工作人员,烦请您跟我来。”
霍斯礼嗯了声,一路没再开过口。
沉默地来到登记处,缴费,带上安葬需要的工具和用品,工作人员在这沉默的气氛中也不敢说话了,一路不语只用手势指引,带着侧后方的男人去往相应位置的墓碑。
本以为对方这会儿心思伤悲,怕是路上要出岔子,不想接下来一路却都挺顺利,虽然对方不说话,但一路没跟落下过,更没走岔。
工作人员提着的心落下去——若是和她差不多身高体型或者年纪大些的人她倒是觉得沟通起来不那么有心理压力,但对方年轻又高大,看着脾气还不好。
她是真有点怕。
可谁料一路都顺顺利利了,到了关键时刻,打开大理石棺盖,该将骨灰罐放入墓碑对应的墓穴时,刚才还在线的对方,这会儿愣是怎么示意都没用了。
工作人员看了眼霍斯礼抱着的骨灰罐,又看了眼霍斯礼。
心中不禁忐忑,抹了抹额角出现的冷汗,又示意了几下,还是没反应,终究是开口了。
“先生?先生!你好?那个,您该把骨灰罐放进墓穴了!好让逝者入土为安…”
霍斯礼这才回过神来,工作人员一瞅,注意到男人眼圈发红,脸色发白。
一下子嘴就闭上了。
唉。
只是很快,她叹不出气了,而变成惊恐,心中也是一下子对眼前人升起了浓重的怀疑和怪异——
逝者照片是自备的,刚才这人并没给她和其他同事看过。
这会儿,他弯身将怀里的骨灰罐放进墓穴,亲手盖上上边的大理石棺盖。
从大衣内袋里取出照片,从刚才墓园提供的工具里找出特效胶水,一点点涂抹在照片背面,亲自贴上。
她看清了那上边的女人。
那不就是她这段时间见过许多次的那个美女!?
之前明明看着很健康,很有精神的,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
风不知何时停了,对着墓碑沉默许久,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的男人也走了。
望着库里南远去成一个小黑点,工作人员来到姜沁的墓碑前,仔细看过墓碑上的字。
看见“吾妻”的称呼。
而外头,黑色库里南开出去不久。
路上忽然被对面开来的车鸣笛,继而副驾驶降下车窗。
一个男人对着车这头红着眼喊。
开车的保镖赶紧拨了通讯器,“霍总,霍总,对面那车那人,好像是有话想和您说。”
后座的霍斯礼眼神正灰暗空茫,听见这话,蹙了蹙眉,掀起车窗帘往外看了看,对上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眉梢微微一挑。
“停车。”
而几乎是同时间,对面,黎致远也朝开车的助理下达同样的指令。
对此助理实属吃惊,但虽不懂旁边老董这是什么操作,却也赶紧执行了吩咐。
两辆车相对停下,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靠边下了车。
恰巧绿灯,黎致远穿过斑马线,走向对面罕见苍白着一张脸还红着眼睛的霍斯礼。
开口,声音很冷,仅仅是喊了声霍斯礼的称呼,语气却带着至亲被逼迫而死的悲痛和愤怒,“霍总,真巧。”
霍斯礼薄唇抿紧,在保镖听黎致远那语气朝霍斯礼说话后,犹豫要不要下去给黎致远一拳时,震惊地看着高大且素来朝别人冷脸的男人。
此刻,却朝着黎致远低了头。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
黎致远红着眼,仿佛真是失去了心头肉,抬手狠狠一拳砸在了霍斯礼肩膀处。
保镖瞪眼,霍斯礼却愣是没躲,一拳实实在在落下,将他此时还虚弱着的身体直接砸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这是,什么情况?
保镖不知道,而这头,为霍驰深效力的保镖,显然也很懵。
“陆修远?”
安诚私立疗养院。霍驰深见到来人,实属有些惊讶。
“我可不记得,我和陆少爷您有什么过节,看您这表情,是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还是,要替我家斯礼打抱不平?”
“我这段时间都在疗养院疗养,可什么都没做啊,要我说,斯礼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怎么自己的事还要别人来帮他出…”
“我呸!”
头字没说完,霍驰深喜提陆修远第一句攻击。
霍驰深微微皱眉,往日他倒是知道陆修远和霍斯礼交情好,可却也清楚陆修远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加不会一来就出言不逊。
可这,分明是直接朝着他就上嘴咬了。
可不等他问,陆修远第二第三,又接二连三地就开始了。
从姜沁的死,到袁莲清的虚伪,再说到他假少爷的身世。
让在场的保镖、佣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霍驰深脸色也在陆修远一段接一段的话里,彻底变得是缤纷多彩、又白又红又黑又青。
“陆少!”最后一开口,霍驰深语气咬牙切齿的。
那副对外总是一副京圈豪门大少爷,根正苗红温润如玉的范儿,是再也装不住了。
小人之姿态,暴露无疑。
很不巧,旁边一个女佣正是袁莲清前些日子,因为给老太太老爷子拍金婚照那天发生的膏药贴事件后,派过来明面上照顾霍驰深,实际上来当袁莲清的眼睛的。
这一句,听起来是狠戾又阴鸷,把这很有些年纪的中年女佣都给听得是心都一下子往上提了提,顿时只觉背上都冒冷汗了——
看来夫人怀疑得对,这大少爷,果真不是表面那样的温润。
毕竟若真是温润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再怎么也不会说话阴恻恻的。
听起来这般吓人。
在豪门工作几十年的女佣可并不觉得自己会听错刚才霍驰深那话里的冷意,这大少爷绝对有问题。
霍驰深还在和陆修远对峙。
女佣悄悄挪动身体,摸出手机给袁莲清发消息。
而与此同时,北郊墓园。
亲眼目睹霍斯礼带着一身伤重新坐上车,临走时还朝那个打他的中年老登再三抱歉,保镖完全是懵掉了。
但主子的事没有吩咐他们也是不能乱查,不敢多嘴问的。
也只能接受自己这素来霸气强势的主子,竟肯自愿被一个人揍的现实,把车往返程的方向开。
后座,霍斯礼头靠在真皮座椅上,眼里一片灰暗,只是却也终于在他醒来后到现在,浮现出了一点痛快。
他是该打的。
霍斯礼想。
而想到这里,他得寸进尺地可耻又可笑地又想。
如果挨挨打,就能让她回来,他愿意用他的命去换。
他才是该死的那个,他不仅伤害了她的心,还害了她的命。
他应该早点放她走的,或许早些走,她现在能够好好地活着,而不是现在,只留给他一点衣料,和断发。
该死的是他,是他才对。
霍斯礼拳头捏紧,痛苦地闭上眼睛,嘴唇已然因为身体的疲惫和憔悴再度变白。
忽然,他睁开眼,眼里又恢复了清明。
对,该死的是他,可正如陆修远说的那样,他必须养好身体,才能替她报仇。
等他报完仇,他会把事情都处理好,那时候,他就可以下去陪她。
下去,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