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 屏息以待, 吼声越来越近, 忽远忽近, 最后慢慢平息。二月红掏出火折子, 点亮放在一旁的风灯。只见老矿工坐在他身旁, 神色平静,已然恢复了理智。
二月红见此, 惊喜地叫道: “老人家……”
老矿工听着二月红的声音, 打断了他的话, 问:“你是不是长沙九门之人?”
二月红忙点头, 答道: “是。”
老矿工闻言微微点头, 慢慢用手摸了摸床上的二月红家族的族徽, 接着问道:“这张床的主人是不是跟你有渊源?”
二月红一愣, 冲老矿工一拱手, 说道: “正是在下族中先人, 此标志是我家族的族徽。”
老矿工一惊, 叹了口气, 喃喃道: “你为何今日才来啊?”
二月红忙下床, 站在老矿工对面, 冲他长鞠一躬, 说:“惭愧, 惭愧, 晚辈先前对祖辈之事一无所知, 连累老人家您在此处空等, 还请恕罪。”
老矿工迟疑地说:“此间之事, 恐怖至极, 既然你的长辈没告诉你, 或许他们另有想法。”
“老人家, 晚辈既然已经来到此地, 就一定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而且在晚辈下来之前, 也看到了祖辈遗志, 命我完成他们未尽之事。”
二月红看向老矿工, “事情就是这样了……”老矿工微笑着点点头, 说道: “我就知道他当时还活着, 也不会放弃。”
二月红惊喜地问: “你们认识?”
老矿工笑道: “自然认识了, 要不然我怎么会唱你们家的戏。”
“原来如此。”二月红看向老矿工, 诚恳地问:“老人家, 我虽看了先人的笔记, 但其中所述,不够详尽, 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请老人家告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人终于开口, 对众人回忆当年的事。
“那个时候的我, 还只是小孩子, 因为家里穷, 所以来矿里干活, 想挣口饭吃,但力气不足, 干活很慢, 却偏偏赶上那时候日本人急着要挖东西。”
少年矿工衣着破烂, 在辛苦挖着矿道, 他不停地咳嗽, 不免动作慢了点。一旁的监工见了, 挥起鞭子, 拼命地打他, 一边打, 一边骂: “妈的, 快干活, 干活。要是误了工期, 直接把你给埋了。”
少年矿工四处躲避, 监工却越打越过瘾, 追着少年矿工打。一旁的矿工们见此情形, 虽心中不忍, 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只有二月红的舅老爷, 他忍无可忍, 上前一步, 握住了监工手中的鞭子。
监工一愣, 想要挣脱, 却发现二月红舅老爷的手劲很大, 无法挣脱。龙阳监工又是惊讶又是惶恐地瞪大了眼睛, 问道:“你想干什么? 要造反吗?”
二月红的舅老爷微微一笑, 稍稍松手, 道:“不敢, 不敢,头,我只是想提醒您一句, 如今工期在即, 要是少了个人, 恐怕会耽误正事。”
监工愣了下, 甩手给了二月红舅老爷一鞭子, 说道: “这事我知道, 轮不到你来说话。”
二月红舅的老爷生生地吃了一鞭子, 并不反抗,赔笑地看着监工。
“头, 我们这些人多少斤两您是知道的。上头的命令这次这么着急, 您就是逼死我们, 我们也完不成啊。”
监工愣了下, 随后“啪”地猛甩了一下手中的皮鞭, 鞭子将地面抽出一条缝, 他气急败坏, 恶狠狠地对矿工们说: “要是完不成, 大家就一起死。”
众人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只有舅老爷一脸平静。
“头, 您要是想完成任务, 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他贴近监工的耳朵, 小声地说。“什么, 你要用火药, 日本人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们说了, 不能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
舅老爷却一脸平静, 他看了看众人, 说道:“这种事只要大家都不说, 谁又会知道呢?”
其他矿工闻言纷纷点头, 应声道: “对呀。”
监工沉默, 舅老爷继续说:“大家不过是想活命而已。日本人的命令,实在是无法完成。您要是不下决心, 那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监工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说道: “好。”
老矿工继续说:“其实矿里用点火药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大家都没在意。但那日我却隐隐觉得奇怪……”
他回忆道, 当年, 矿工休息处的一角, 二月红的舅老爷正在给少年矿工上药,见他身上满是鞭痕, 便叹了口气, 提醒道:“你以后机灵点, 别再被打了。”
少年矿工呵呵一笑, 道:“我不怕, 哥, 你总会来救我的。你可真厉害, 几句话就说服了监工, 救了大家。”
少年矿工崇拜地看着舅老爷。舅老爷苦笑, 并不多说什么, 只道:“我是护不了你的, 你以后还是要靠自己。”
少年矿工诧异地问: “哥, 你怎么了?”舅老爷看了眼少年老矿工, 说:“我有点事要去做。”
“什么事, 我能帮你吗? ”“不用。”舅老爷摇摇头。“哥, 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我是很没用, 但我真的很想帮你。”
“你若是真想帮我呀, 那么你出去后, 帮我去长沙城里的老九门报个信, 就说我走了。”
“走了, 去哪?”
“就是走了, 你这么说, 他们就懂了。”
少年矿工点了点头, 道: “嗯, 长沙老九门, 我记住了。”
舅老爷微笑地摸了摸少年矿工的头, 说了声:“乖。”
少年矿工开心地笑了, 问:“对了, 哥, 你那天教我唱的戏, 后面是什么?”
舅老爷看着少年矿工宠溺地一笑, 哼唱起来, 少年老矿工也跟着模仿。矿工休息处飘荡着二人唱戏的声音。
“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 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要跟日本人同归于尽。”
二月红先是一惊, 随后明白过来, 接着问道: “老人家, 日本人那时候是发现了什么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那时候的确快挖到一处墓室了。”
“那就对了, 先人潜入此矿, 本就是为了阻止日本人, 想来当时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先人来不及找帮手, 只能兵行险招了。”
老矿工叹气, 道: “原来是这样。那日……”
矿工们如同往常一样, 安静地干着活, 监工带着一些日本人前来查看, 其中一个日本头目对监工命令道: “快, 加快速度。”监工忙点头, 应道: “是, 您放心, 我们一定会加快速度。”
日本头目开心地四处查看, 二月红的舅老爷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瞥了眼身后的一竹篮子的火药, 趁着众人不注意, 突然暴起, 掏出怀中的火折子, 将那一篮子火药给点燃了, 又抱着点燃的火药扑向日本人头目。日本人惊恐地赶忙想找地方躲避, 却被舅老爷死死抱住。
对于这个突生的变故, 众人大惊, 不知该如何是好, 监工更被吓得瘫软倒地。日本随从拔出刺刀, 向舅老爷刺来, 舅老爷躲闪不及, 被刺中肩膀下方, 但是他仍毫不畏惧, 反而顺着刺刀撞向那名日本随从, 刺刀刺穿了他的身体, 擦边穿过一篮子的火药径自刺向了日本头目的胸口下方。
日本头目吃痛, 血流不止, 破口大骂:“混蛋! ”
舅老爷见此, 盯着那名日本头目, 一字一句, 恶狠狠地说: “你动了你不该动的东西, 受死吧。”
不论日本人怎么拳打脚踢, 舅老爷就是不撒手, 火药的引线已经被点燃。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一名日本随从灵机一动飞起一脚, 将那一篮子火药给踢飞了。
火药飞到半空, 舅老爷见此, 当机立断地飞起一脚踹飞了那名日本头目, 将他当作一颗球, 砸向飞起的火药。瞬间日本头目跟飞起的火药撞在一块, “轰”的一声爆炸了。
二月红等听完当年之事, 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张启山冲二月红一拱手, 恭敬道:“先辈高义。”
“先人的确非凡人。”二月红说完, 看向老矿工, “后来呢?”
“爆炸后, 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 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想来先人是趁乱逃走了。”
老矿工点头, 道: “应该是。”“那之后呢? 你们怎么样?”老矿工苦笑道: “矿道被毁, 日本人狂怒不已。”
矿道里, 众矿工、监工跪成一排, 恐惧不已。日本人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一名日本人上前, 拔出刺刀, 走到监工身旁, 刺刀划过, 监工人头落地。那名日本人又走到少年矿工身旁, 他吓得瑟瑟发抖, 但是没等他出声, 他身旁的一个矿工, 就已经被吓坏了, 不停磕头求饶道:“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日本人对此视而不见, 恶狠狠地冲少年矿工举起了刀。
“那时候, 我以为我死定了, 谁知道那个日本人只是刺瞎了我的眼睛。”二月红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他看向张启山, 张启山摇头, 其他人也都很意外。齐铁嘴却微微一笑, 说道: “想来是那场爆炸惊动了这矿里的东西吧。”
老矿工看向齐铁嘴的方向, 点头道: “没错。”
老矿工痛苦地说:“自从爆炸后, 矿道里就不断地回荡着吼声。日本人把我们变成瞎子之后,就把我们当成狗, 要我们去听矿道里的声音, 来给他们做警报。”
张启山暴怒, 说道:“日本人狼子野心, 可恶至极! ”老矿工苦笑, 说道:“我就这么生不如死地活了这些年。”二月红难过地说:“老人家, 辛苦你了。”
“没什么, 活着活着也就惯了。”“老人家, 晚辈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老矿工感激地说: “谢谢, 你跟他很像。”
二月红笑着想了想, 暗暗下定决心, 问道:“老人家, 我们想要下去, 不知您是否愿意带路。”
“当然愿意了, 我活了这么久, 就等着这一天。”二月红忙说道: “谢谢。”大家齐齐向老矿工拱手, 齐道:“多谢。”众人围着老矿工站好, 老矿工摸索着从床下掏出几张长满头发的皮, 说道:“你们戴上吧!”
“这是什么……”
一个被吓坏了的亲兵尖叫。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张启山瞪了一眼, 立刻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张启山一马当先,拿过老矿工手里的皮, 戴在头上, 说: “多谢。”
老矿工听到张启山的声音, 看向他的方向, 说道:“你就是佛爷吧, 果然是百无禁忌。”
“劳烦您了, 还有, 之前多有冒犯。”老矿工微微一笑, 摇了摇手: “没事。”其他人也依次从老矿工手里接过长满头发的皮戴好。
张启山见大家都戴好了, 便冲老矿工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着: “老人家, 我们戴好了, 请。”
老矿工点了点头, 道:“好。”说着, 趴到地下, 继续爬行。
众人拿着点燃的风灯, 也赶忙跟上。爬到一处矿道入口处, 老矿工停了下来。有风灯照明,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 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此矿道的地上, 有无数的头发, 一坨一坨的, 头发里好像还有人, 甚是可怕。
二月红想到自己密室里那个长出头发的陶罐, 询问老矿工: “老人家, 这些头发到底是何物?”
老矿工摇摇头, 道: “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此物凶险万分。”二月红看着张启山, 只见他神色紧张, 正死死地盯着矿道里的头发堆。
当日, 张启山自己爬入矿道后, 慢慢地发现眼前的人像越来越模糊, 仿佛看见山洞里黑漆漆的东西变成了一团头发正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挡, 却还是被那团头发袭倒在地, 手电筒砸在地上, 彻底没了亮。
这时, 头发向上飘去, 变成一团黑烟, 慢慢散去。张启山晕倒在地, 陷入了昏迷。
想到这, 他立马回过神来, 严厉地吩咐众人, 说道: “大家记住了, 千万不要碰到这些头发。”众人点头称是。老矿工安慰大家, 道:“别怕, 你们只要都趴下, 跟着我爬过去, 就不会有事。”
众人方才安下心来, 惊喜道: “好。”
便趴下跟着老矿工开始爬行。老矿工虽无法看见东西, 但行动矫捷, 避开了所有头发堆, 眼看着就要穿过头发矿道, 齐铁嘴大喜, 大口喘气。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也十分兴奋, 着急着要离开, 刚稍稍站起, 不料后腿意外踩到身后的一处头发堆。
发堆瞬间站了起来, 整团张开, 里面露出两张扭曲融化在一起的人脸, 亲兵吓得大叫: “啊, 它活了, 活了……”头发怪袭向亲兵, 将它整个包裹住, 亲兵的惨叫声被打断, 随着风灯的掉落死去。
老矿工听到动静, 什么都没说, 只是加速往前爬。众人惊恐万分, 强忍住震惊,跟着加快速度。
但是整个矿道里所有的头发堆仿佛受了刺激一样, 纷纷站立起来, 像众多眼镜蛇一样, 向众人发动进攻。
众人一边躲避一边用风灯中的烛火反击头发怪,张启山为帮齐铁嘴脱困, 飞身去救, 挥刀砍向头发怪, 一边打头发怪, 一边冲齐铁嘴用口型说着:“走。”
他奋力抗击, 但是头发怪受到刺激, 四面夹击, 情况十分危急,众人见其遇险, 震惊地喊道: “佛爷! ”
庭院里, 尹新月虔诚地跪在大佛面前闭眼祈祷。一阵风吹来, 香炉里原来烧得好好的香, 突然掉落。
尹新月察觉后睁开眼睛, 心中一惊, 担忧道:“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