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帝坐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上,手里拿着锦衣军刚从扬州加急送来的密报,上面有些东西,倒真勾起了崇宁帝的兴趣:
“戴权,这密报上的东西,你看过没有?”
戴权躬身笑道:
“这是锦衣军给陛下的密报,封大人看看倒罢了,奴才怎么敢看?”
崇宁帝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他信没信戴权说得话,此时却也懒得追问,又看下正立在下头的封愚,问道:
“这是你们锦衣军报上来的东西,核实过没有?消息可靠吗?”
封愚顿首道:
“陛下放心,臣亲自从锦衣军里挑的老人下这趟扬州,都是办老了事的,若不是确凿无误的信息,也不该报给陛下。”
崇宁帝脸上有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轻声道:
“那这样说,朕钦点得这位探花,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段,倒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他这回从荣国府搬出去,一个贾家的下人都没留?也没有走荣国府的路子去跑官?”
“回陛下,倒留了贾府里两个年轻丫鬟,都在他身边服侍着。
一个是原是荣国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一个是荣国府的家生子,俱都年轻貌美。
荣国府里面的人报上来说,工部员外郎贾政,屡屡与他身边清客感慨,说这位林探花一身正气,据说是拒绝了贾政走...呃...走戴公公路子跑官的提议。”
戴权听到还有自己的事,微微一愣,也不解释。
崇宁帝更是毫不意外,径自对戴权道:
“看来这位探花郎,倒还是个风流种子,戴权,贾政来找过你没有?”
“回陛下,没有。”
“哼哼,一身正气...这世间一样米,养百样人,忠奸贤愚难以分辨,真真假假的,连朕也难看穿。”
封愚微有些犹豫道:
“陛下,这位探花郎虽还年轻,但从密报上的消息来看,朝中多少朝臣,也未必有他这般心机手段。
这位林探花的宅子倒离贾府不远,这些日子正在雇请仆役,需不需要臣做些安排...”
崇宁帝扫他一眼,略放大些声音道:
“有些心机手段又如何?朕既然打算要用他,就不怕他那点心机手段,只怕他是个迂腐无能之辈。
朕让你查林思衡,倒查出不少事情,怎么查盐商就什么也查不出来?难道盐商就那么干净不成?”
封愚忙跪地请罪道: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崇宁帝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挥挥手打发封愚出去,
封愚躬身退出去后,想着方才陛下并没有明言拒绝自己的提议,心里便有了数,自言自语道:
“才七品就能叫锦衣军盯着,倒也是你的福气...”
崇宁帝沉吟片刻,又对戴权吩咐道:
“传朕口谕,明日散朝后,叫林翰林来养心殿见朕。”
戴权躬身领旨,出去找小黄门传话。
崇宁帝又看了看手中的密信,随手扔在身前桌子上,口中自言自语道:
“毒杀...倒有点手段...让朕看看,你学到你老师几成本事...”
密报散落在桌案上,大多都被覆盖,只隐隐显露出几个字来:
“...骨殖...毒...手足俱断...
籍贯...大旱...陕...
伏波...”
......
林思衡还在翰林院坐馆,正与几位同仁吃着院里免费的糕点,聊着都中各处的美景美人,好不惬意,突然就接到崇宁帝口谕,说是明日散朝后陛下召见,叫林思衡先准备着。
林思衡微微一愣,虽然昨日里揣测万俟颖是皇帝的人,却没料到居然这么快就要被皇帝找上来。
看来这位崇宁帝果真是急性子。
待小黄门走后,与他一道在翰林院里任官的杜仪和韦昭,都以一种极为羡慕的眼神瞧他。
韦昭跟他一样,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杜仪倒要比他们高一级,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虽是官位差着一级,到底有同科之谊,杜仪又是状元出身,被礼部尚书看重,待人接物自有一番涵养,平日里与他二人往来,言谈间从不以官位压人,只是与他们称兄道弟。
况且如今在官场上这才刚开始,谁也不知道以后又会有什么变化,你看林探花这不就是第一个被皇上召见了么?
韦昭与林思衡的关系,比杜仪更亲近些,因此第一个开口道:
“恭喜林贤弟,林贤弟任官还不满一旬之数,便得陛下召见,想来贤弟殿试那份卷子果真被陛下看中了。
可见杨阁老和申阁老对贤弟如此推崇,果然是有缘由啊。
莫不是因为贤弟长得太过俊俏,这才得了探花,叫我二人捡了便宜不成?”
周遭众人一时都善意得取笑起来,便是心里起了嫉恨的,也自然都埋在心里,绝不显在脸上。
林思衡面对众人取笑,拱手讨饶道:
“陛下召见虽是我等臣子之荣幸,焉知不是我那卷子有什么地方写的不好,陛下准备把我叫过去教训一顿?”
几人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若果真是坏了事,来的就不该是宫里的黄门...
一众翰林一时都笑骂不已,说他不老实,叫他老实交代卷子上都写的什么,也叫他们都学习学习。
林思衡陪着他们嬉闹一番,突然就把话风往杜仪身上引,取笑道:
“我这点小事不说便罢,听闻状元公和礼部江大人的嫡亲孙女结了亲?可有此事?不知状元公准备何时办酒宴?那位江小姐性情样貌如何?可曾瞧见?”
翰林院里大多都是历年一甲进士,才学样貌俱是上等,况且翰林院素日里一贯清闲,朝堂上些许“俗务”,等闲也落不到翰林老爷们手里。
偏偏翰林院又是一等一的清贵衙门,若论官场晋身之处,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因此这帮翰林里素日里都闲得无聊,对这些个才子佳人的戏码最感兴趣。
一听说有这回事,果然又都围堵起杜仪来,将林思衡受召一事抛在脑后了。
摆脱了众人纠缠,林思衡方才有空闲去想自己的事情:
若按照昨日里的猜测,杨松对自己不满,又是首辅,按理说探花落不到自己头上,甚至二甲都很堪虞。
可自己偏偏就得了探花,皇帝这么快就召见自己,难道我那卷子,果真入了皇帝的眼?我这探花是皇帝点的?
是了,放眼望去,也只有皇帝能压着首辅低头...
皇帝要见自己干什么...
自己那张卷子上写的可都是盐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