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人此言一出,顿时便有数道情感各异的目光,齐齐投向了他。
有愤怒的,有不解的,有惊诧的,更有无奈的。
江易寒微笑,“廖大人真乃朝廷栋梁,大燕有廖大人这样的能臣,何愁妖祸不清?”
肖中道却是不满:“我市舶司向来清贫,我上有八十老母需要侍奉,需拿人参滋补的汤品吊着,每日银钱花得好似流水一般,就这每月俸禄都不够使的,就差出去当索唤贴补家用了。”
铺垫了一通,肖中道饮了杯酒,悠悠道:“昭阳不比湖州富饶,我姓肖的清廉,也不比廖大人在湖州积蓄多时、富甲一方,我若是捐了一年俸禄,怕是我肖家都不用活了。”
许术面无表情,“我倒是钦佩廖大人这投其所好的本领。”
听了这句嘲弄,廖安海的面子很快便挂不住了,“户部亏空是朝廷的事,我等食君禄,为君分忧,我这是为大燕尽忠,怎可说是投其所好?”
廖安海的独子廖英,却是镇定自若,像是觉得这番争论很无趣。
“户部亏空,我自会想办法,还用不着廖大人拿自家银钱来补充国库。”许术冷冷道。
百里相一一看过神色各异的各位大人,忽然开口:“大燕总该有几个贪官,把这些贪官抄了,国库不就充盈了吗?”
江风启的脸色一僵,不知该如何答她。
江易寒却是笑得温存,“卿卿就是伶俐,这么聪明的点子,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便上奏圣上,请御史台和刑部协同廷尉司办案,定要从陪都揪出几个贪官来。”
说着,他凉凉地瞥了一眼许术,眼神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许术却是冷哼一声,浑然不怕。
南北两京的官,谁不是能贪则贪,伺机敛财,他许术还算是贪得少的呢。
若是认真去查,那大燕上上下下的大官小官,都该被罢免才是!
百里相面色一冷,双目如箭,直射江易寒,“二殿下再胡乱唤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江易寒失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易寒的眼神暧昧,语带温存,不知情的听了,真会以为他们二人有点什么。
谢清明低着头,仍是沉默。
严裕却知道该轮到自己表态了,他一脸为难,“二殿下和廖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实在是令下官钦佩,只是我这伏魔司不比其他官衙,也是个清水衙门。今年户部亏空,就连采买护身符都不足数目,伏魔司的日子,实在是苦啊,我的那帮兄弟们,跟着我,实在是不容易啊。”
说着说着,严裕还流下了几滴情真意切的泪,“方才肖大人说曾动过出去做索唤贴补家用的念头,严某可真是感同身受。我又何曾不想出去接几趟镖赚些银子,让伏魔司的日子好过些。”
江易寒越听越火气上涌,却只是看着严裕,隐忍不发。
严裕却是不管不顾,朝江易寒一拱手,“还望二殿下恕罪,下官也想尽一份力,可实在是有心无力。”
江易寒森森道:“严大人有这个心便是好的。”
谢清明仍是不说话。
贺璋却是看了眼江易寒,言简意赅:“我也没辙。司草门买草药制丹丸,都要我自己往里贴银子,户部亏空,还是要许大人自己想办法的好。”
昭阳城内皆知司草门的贺璋是大皇子和皇后的人,江易寒不得发作。
廷尉司副卿罗绍,双眼放空,像是一直听着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听到贺璋说话,还不待他说完,立刻跟了句:“我也没辙,我更没钱。”
江易寒看了眼罗绍,语重心长:“罗大人在昭阳廷尉司为官多年,现下没钱,好日子却在后面呢。”
众人皆知二皇子这是在安抚他,罗绍多年为官,好容易等到一个升迁的空缺,却是给了外面的湖州知府。
罗绍心有不甘,也不理二皇子的拉拢之意,只是双目空洞地盯着眼前的一碟糖蒸酥酪。
谢清明长叹了口气,沉吟许久,终于道:“我同市舶司肖大人一样,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病妻弱儿,我夫人近来还怀着身孕,最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肖中道听到他提及自己,立刻插了进来:“谢大人可别说我同你一样,我只有八十老母,可没怀着身孕的病妻和三岁小儿,谢大人可别这么说。”
说完,肖中道的目光,还刻意在贺璋的脸上,打了个转儿。
贺璋有些不自在的,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些。
谢清明扶额,“是是是,肖大人说的是。除妖司事多,我记不全也是常有的事。我家贫,我那宅子还是按揭买的,身上负债的担子,实在是重。”
肖中道不咸不淡道:“市舶司的事情倒是没除妖司多,我若没记错的话,谢大人新近搬了家吧。”
谢清明原本住在昭阳近郊——浑如区,此地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不管是打马去郊外踏春还是乘轿去除妖司点卯,都是不多不少一个时辰整。
谢夫人嫌浑如区离常青街远,整日整日地闹着要换个大宅子,还要搬到南盛区,一来方便谢清明夜间和众大人交际,二来缩短去除妖司的路程,三来,便是她要离常青街的热闹近些。
谢清明脑中闪过自家夫人那嫌弃的眼神、满脸的泪和声嘶力竭的吵闹,他忽地打了个寒颤,道:“肖大人倒是消息灵通。”
肖中道托着腮,“从浑如搬到南盛,自然是银钱不够花,谢大人也确实是有苦衷。”
谢清明年年从和金光阁的订单中抽水,抽水却不敢抽多,老实得很,只敢抽一成,少到张逢应都劝他该大胆些。
今年这笔单子却是彻底黄了,改和如意阁的百里相交易,他更是一分钱都没贪到,手头实在是紧。
江易寒的脸色愈发的冷,阴沉得似乎要用眼刀将谢清明千刀万剐至死。
谢清明瑟缩了,他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改口,铿锵有力道:
“不过我自然是明白二殿下和许尚书的苦衷的,我身为除妖司司主,定当以身作则,我也学许尚书,捐出一年俸禄,希望能为君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