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像逍遥床这种专门用来审讯女犯人的刑具,侯府早就不再用了,抬出来的这具,还是百里相在侯府内狱检查情况时发现的。
彼时,宋莫浔捏着鼻子,吩咐着身后的人,“这是什么烂木头,一股味道,快点拿去烧了扔了,别放在这里生霉。”
百里相却拦了下来,问道:“且慢,这是什么年份的?”
看管内狱的小官仔细想了想,方道:“兴许是前朝留下的遗物,这内狱先前也不是内狱,而是昭阳的刑部大牢,后来罪犯增多,刑部才增设一个更大的牢狱,这个旧的便闲置了。若不是侯爷从永安京搬到昭阳,这个从前的小监狱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百里相围着那堆烂木头绕了几圈,脸上露出了令宋莫浔心惊的微笑,“好好打理一下,我要用。”
此刻,翠雯便是一丝不挂地躺在那被粉刷一新的逍遥床上,双手双腿全被绑住,半靠着后边的木头却借不上半分力,累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所幸,那些皮肉之苦是暂时没有了。
可百里相却只把耻辱留给了她,臀部之下是个掏空的洞,洞的下方,置一恭桶,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能落地,只能维持着这种姿势半躺半坐其上,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逍遥床上解决。
翠雯心里发狠,可这恨却只是软绵绵的,使不上气力。
除了耻辱,她也没别的了。
内狱之中黑漆漆的,并不知时间,昏昏沉沉了半日,也许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便有凶神恶煞的粗使婆子提着一桶不知是泔水还是何物的糊状物,走了进来。
那婆子粗暴地捏住她的嘴,拿着做饭的木头勺子,硬生生地朝她嘴里灌下那桶味道不明的糊状物。
不过以现在所处的境况,她也实在是无力去猜,她刚刚咽入口中的,究竟是何物了。
那粗使婆子仿佛喂猪一样,看着她将那些难以名状的东西吞进腹中后,满意地笑了笑,“厨房烧坏的这些东西,可真是没浪费啊,都进了你这毒妇的肚子。我说,你可少些排泄啊,我可不耐烦给你倒恭桶,臭死了!”
翠雯奄奄一息的,只是拿她那空洞的眼神看着这满脸横肉的健壮婆子,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威胁的字都吐不出口。
“你也少得意,都是待宰的猪肉了,还在这里耍什么威风?你杀了人!你知道吗!”婆子的声音忽然提高,带着几分愤慨。
翠雯无力地笑了笑。
她往日杀的人比在侯府杀的多得多了,只是那日不凑巧,碰到了个厉害人物。
“杀人就得偿命,你知道吗?百里姑娘这几天不给你用刑,是为了让你恢复些气力,等过几日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你呢。”
翠雯粗着嗓子,那声音像是从胸口硬挤出来的,难听极了,“她就不怕…我自行了断吗?”
那婆子被吓了一跳,收了厌恶神情,眼中露出点精明的光来。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浑身是伤的翠雯,断定道:“你不会的,你这种人,会想方设法活下去的。”
“你放心好了,你就是敢自杀,我也能在鬼门关那里把你抢回来,让你接着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婆子惊讶回头,却见到一身红衣的百里相也来了。
百里相的脸很白净,像是上好的瓷器,描好了眉眼。
在这漆黑阴冷且散发恶臭的地下监狱中,百里相这样的存在,很是格格不入。
“百里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百里相却没什么表情,“没事,我来看看她什么时候能继续用刑。辛苦你了,下去吧。”
那婆子心里有点感动,在侯府当差多年,她向来干的都是那些脏污劳累的活儿,内院的体面活儿从来都轮不到她。
甚少踏足内院,她也自然是从没听过侯府的姑娘公子同她说过一句——辛苦你了。
婆子百感交集,转身去了,百里相的表情却变了。
她的脸上杀气顿现,目光像是一把淬血的刀,沾满了立时毙命的毒。
“你认得我吗?”百里相的声音却依旧没什么起伏。
翠雯不声不响的,像是根本就没听到。
“你不认识我不打紧,我重新给你自我介绍一下,”百里相冷笑着,“我是云梦宗内门的九弟子,酆都那种地方我都去过不知道多少次。”
翠雯的脸色变了变。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百里相绕到了她的身后,翠雯只觉得她的声音简直有些阴恻恻的,“嘴巴硬得很,被折磨得几乎要死了,却也不肯说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的。有的嘛,像你一样,心存幻想,总想着还会有人来救你。”
翠雯被百里相猜中心中所想,心不由得凉了几分。
“还有的人,忠心护主,一心求死,什么咬舌自尽、吞毒自杀的把戏,我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不过你听好了,就算你一时之间成功了,真到了阴曹地府,我百里相也有本事下到酆都,同阴司大帝将你再讨回来。”
百里相忽然又绕了回来,弯腰盯着翠雯,眼神冰冷,仿佛能将她活活剐死。
百里相的声音忽然放柔了,可在翠雯听来,那简直就如同自十八层地狱传来的喁喁低语:
“我在酆都还算是有点交情,你要是不说,你死几次,我就去酆都再把你捞回来几次。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你失手的消息早该传到你主子耳中了,到现在他都不肯来见你一面,你分明已经是个弃子了。”
翠雯被戳中了心事,陡然变了脸色,仿佛少水的鱼,嘴唇煽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杀你,我要百般的折磨你,却吊着你的性命,让你死不得,也活不成。你的主子不来救你,过不了几日,你便要心灰意冷,妄图自我了断了。不过我告诉你,你休想!”
百里相忽然弯唇笑了笑,可在翠雯的眼中,那笑,活像是在勾她命不久矣的魂。
翠雯闭了眼,悠悠开了口:“其实,从他让我给江风启下药开始,我便已经心灰意冷了。”
百里相来了兴致,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