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相停住脚步,一时沉吟。顾若云却是誓要问出个答案来,也跟着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相。
“也许有吧。”百里相低声道,像是有些落寞。
江风启垂眸,浓密的睫毛合拢,遮住眼底升起的失望。
“也许有就是有,百里快说,百里快说!”顾若云仿佛在审问。
“百里不想说,你为什么要迫她说?”宋莫浔的声音带了点醋意,“你不要一直追问百里,百里不问,我便替她问,你可有中意的人?”
话到末尾,宋莫浔的话语带了点颤音,像是在隐藏自己不得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感。
顾若云坦坦荡荡地看向江风启,道:“从前有,现在无。”
宋莫浔不知是喜,还是急,问道:“那你到底中意什么样的人?”
顾若云想了想,方回道:“不知道。”
“不过,”她话音一转,目光深情,竟是凝望着百里相,情意绵绵道:“也许我就是中意厉害的人。”
宋莫浔也看向百里相,后者表情淡漠,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根本就是一副并未留意这边动静的样子。
宋莫浔觉得自己有点气得牙痒痒,偏生顾若云还情深意切地继续望着百里相,那眼神活像是在透过她,望着自己满心满眼心爱的人。
宋莫浔不语,也望着百里相,心中五味杂陈。
京城中都传从昭阳而来的百里相性情乖张古怪,他却觉得,这个同自己一处长大的顾若云才是全昭阳城内最为性情不定之人!
他向来听闻永安京内有断袖癖和龙阳之好的人家,难道女子之间,也有类似的?
可百里不会依着若云胡闹…
宋莫浔只觉自己的脚步似有千钧重,一路胡思乱想,走着走着便到了几人即将分别的岔路口。
百里相看着江风启,江风启也看着她,面上却无甚情绪变化,依旧平淡。
“我要回宫了。”
百里相“嗯”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顾若云觉得自己看江风启越看越不顺眼,怎么看怎么生气,微微有些不耐烦地道:“好,大殿下慢走,不送了。”
江风启也“嗯”了一声,又看了眼百里相,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未能说出口。
宋莫浔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心里却越来越酸,顾若云忙不迭地赶江风启走,莫不是想回了百里府,便没人横亘在她们两人之间了。
宋莫浔越想越气,负气似的说:“我就该把侯府旧宅买回来,回来这么久了,一直借住在百里府,京城里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顾若云驳道:“十年前被贬到昭阳,就该知有今日,怎么回来这么久了,你反倒发起牢骚了。”
“听说侯府旧宅后来又倒了好几手,先是被一户商贾人家买走,那户人家后来去了南边发展商号,又转手了几家,价格已经跌得不像样子,最近又是待售了。听说刚搬出去的上一户人家不是经商的,反倒是个官宦人家。”
“就算是官宦人家,也是个小官,转了这么多手,还敢买的人家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莫浔觉得顾若云今夜真是伶俐,可却偏偏在这种地方伶俐,他闷声道:“确然是个小官。宅子转了太多手,最初又出过那样的事,京中一直都说宋家侯府风水不好。”
百里相冷声道:“什么风水不好,听他们胡说。最近生意好,手中银钱足,你这几日便去将你们家的旧宅买回来。”
宋莫浔愕然,自同江风启分开,百里相便一路默然,他还以为百里的心思早就飘到了芜宫,没想到居然还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要买回来吗?”宋莫浔却有些犹豫了。
百里相知他是担心城中流言难听,道:“所谓风水,整个永安京的风水都不太好,更何况侯府旧宅。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风水。”
顾若云忽然想到被流放青州的父母弟弟,已经足有十年未见。
十年前,他们住在京城一隅,家宅虽小,却很幸福。
礼部尚书从来清廉,最终却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贬青州那种偏僻地界。
顾若云叹气,宋莫浔也跟着叹气,二人的心事却各不相同。
百里相看了眼天边寒夜中越显清冷的月亮,同样的心事芜杂。
第二日早朝,朝堂上再起纷争,二皇子出宫开府,大皇子却被弹劾。
御史台沈重义愤填膺,高声呼道:“望陛下明察,十二月三十日剿妖那日,大殿下一意孤行,不肯带护身符出城,置除妖司众人生死于不顾,险些令除妖司覆灭。除妖司理当护卫京中安危,大皇子却如此任性妄为,实在是枉为除妖司之首。此为一错。”
江擢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沈重也并不敢看,只是照着林相密信的内容继续道:“当晚守护永安京宫闱的除妖司人手也被大殿下尽数调出,不顾陛下安危,此为二错。如若当晚大殿下无法守住城门,令群妖进城,大殿下此举,便是谋逆!便是有不臣之心!”
末了,他俯身高呼,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悲怆:“望陛下三思啊!”
江擢的目光轻轻拂过二皇子江易寒那张无有悲喜的脸,缓缓道:“上次弹劾大皇子的,也是你们御史台的人?”
沈重低垂的脸皱了下,心中狂跳,话出口却仍是掷地有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御史台有劝谏之责,我虽只是区区中丞,大皇子犯禁,理该弹劾。”
江擢点了点头,仍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道:“还有本启奏吗?”
群臣无言,知道陛下这是预备听了也当没听到,并不打算给御史台一个交代了。
江擢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丞相林明仕的身上,林相倒是自在,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小曲儿。
“臣有本启奏。”
江擢看向说话之人,竟是户部尚书贺一麟。
“哦?贺尚书有本要奏?”
贺一麟声音沉稳:“护卫皇宫内院,向来是伏魔司和金吾卫的职责,不知御史台的沈中丞为何说是除妖司失职呢?”
此话一出,堂上众臣,顿时如置身冰窖般大气都不敢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