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赐婚的诏书下的很快。
第一道诏书送往了顾若云和宋莫浔暂住的百里府。
而第二道诏书兵分两路,一路去了肃清王府,另一路则去了张府。
顾若云和宋莫浔磕头谢恩,面上都隐隐带着怒气。
前来宣旨的是个秉礼监的小太监,见了这二位的形状,自知是无缘赏银了,方要抢白几句,便见到有一身着红衣的姑娘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那小太监心中一惊,知道这便是于太仪殿当庭诛杀妖兽的百里相了,忙低头道:“见过百里大人,奴才告退了。”
百里相看了看仍是气鼓鼓的宋莫浔和顾若云,有心想逗逗他们,便喊道:“公公留步。”
那小太监的身上顿时汗毛倒竖,战战兢兢抬头,“百里大人还有何吩咐?”
如内廷传闻中所言,陪都乡下来的百里相果真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
百里相笑盈盈的,“圣上美意,我便替他们这对有情人谢过公公了。”
说着,她从袖中递过一锭银子。
那小太监大喜过望,能从女杀神百里相手中讨得赏银,这回了宫,也算是一件值得吹嘘上一阵的奇事。
宋莫浔冷眼看着顾若云,语中带怨:“顾小姐这便可以去打点行装了。”
顾若云嘴硬:“谁说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
肃清王府接旨接得很痛快,张府也接得利索。只是待传旨的宫人离去,这道诏书便如平静水面上闷声投入的重石。
吴夫人激动得直抖,幸福的眼泪夺眶而出,道:
“这可真是祖上积德冒青烟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的好女儿啊,就算二殿下不能登上皇位,肃清王妃之位也足以保你此生无忧了。若是老天保佑,让二皇子继承大统,我的儿…日后张家便如如今的宋家。到时娘都可以沾你的光,兴许被封个诰命呢。”
“我原以为老爷走后,我们这全家便要完了,谁知老天有眼,知道我们宛儿是个吃过苦的好孩子,让我们张府得了这天赐的一桩姻缘。”
张清宛的面上一直平淡,仿佛没听到吴夫人的话似的。
吴夫人拿帕子擦着泪,嘴中喋喋:
“前几日那群脏心烂肺的张家人,见我们老爷去了,以为能从我们孤儿寡母身上捞些什么油水,巴巴地来上门闹事。若不是我娘家来人帮忙,还不知我们要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娘!”张清宛皱眉,忽然低声喊道。
吴夫人闭口,茫然地看着她,却见自己女儿满面不耐。
“日后莫要再说全靠外祖家来人,我们方才守下张家产业之类的话。我不愿意听!”张清宛态度冷硬:“父亲的产业,张府的产业,便是我们娘俩的家业。张府无子,只我一个独女,这家业不是我的,还能便宜了他人不成?”
吴夫人讷讷点头。
“母亲日后更要绝了凡事都要靠别人的心思,上次是有舅舅,那下次呢?可舅舅毕竟不是京城人,是冀州老家的官,不能一直守在京城帮我们忙前忙后。”
吴夫人自以为聪明,喜滋滋地道:“是啊,那样的苦日子不会再有了。圣上恩赐我们张府,待你嫁进了王府,我们娘俩便有了靠山,再也不用仰仗你舅舅帮忙了。”
“这是哪里的话!”张清宛气得嘴唇微颤,道:“王府便可靠了吗?嫁进王府便万事大吉了吗?为何娘遇事只想着靠别人,却从不想想如何才能靠自己?”
张清宛柳眉倒竖,面无血色,眼眸中全是怒色。
吴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反常的女儿,不由怔得说不出话。
“娘可知道京城中有多少想嫁女儿的人家盯着肃清王府呢?京中又有多少不想与二皇子为伍的人家害怕自家女儿被圣上指婚给肃清王府?这等凶险之地,能否全身而退都尚未可知,青天白日的,娘居然就发起梦来了!”
吴夫人又拿帕子擦了擦泪,这次却是被张清宛吓的。
“嫁进肃清王府,就意味着要被卷进这满京的风雨之中,要成为众矢之的。宫中的传言,娘是半句不知呐!”
吴夫人愣怔,呆呆问道:“什么传言?”
张清宛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她,道:“康宁宫的灵贵妃病重,应该是要不成了。二皇子娶亲,便是给贵妃冲喜。”
“这不是好事吗?若是嫁过去,灵贵妃的病也好了,你再诞下皇孙,二皇子便可入主东宫。件件都是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啊。”
张清宛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气道:“娘怎的只往好处想呢?娘怎么不想想若是这些好事一件不发生,等着我的,等着张府的,会是什么雷霆之怒?”
吴夫人陷入了沉思,想了半晌,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宛儿,你方才说,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好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清宛怒容渐散,目光中倒多了几分冷静锐利。良久,她道:“我不想嫁。”
“你不想嫁?你如何不嫁?”吴夫人大惊失色,吓得几乎要哭出来,“这是圣意,圣意如何敢违?”
张清宛仍是面无表情,冷冷道:“娘,我说我不想嫁,又没说我要抗旨不遵拒不成婚,你怕什么?更何况,我只想活,不管嫁与不嫁,我都只想活。”
正说着,门房来人通报,身在冀州的吴舅爷突然来访。
等了片刻,吴舅爷便仓皇而入,待见到了张清宛,扑通跪倒,带着哭腔道:“外甥女救我啊,外甥女你可得救我们全家啊!”
吴夫人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捂着心口跌坐在椅上。
张清宛却是猜出了几分,扶起了吴舅爷,淡定问道:“舅舅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折煞了我?”
“那二皇子派人到冀州去,威胁我说,你若是敢动了逃婚的心思,他便杀光我们全家老小。吴家上下将近一百号人口,你可得救我们全家啊。”吴舅爷仍是哭,年过半百的七品官员,哭得老泪纵横。
张清宛面色愈冷,笑得却是和煦,“舅舅放心,我一定会嫁。”
嫁人罢了,又不是没机会收敛王府钱财,日后再逃了。
这一日,京内几家欢喜几家悲,而其中最为鸡飞狗跳的,不是哪一户官宦人家,却是富商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