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到粮食,饥饿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们的身心,哪里还记得方才看到那令人作呕的场景?
干粮被快速分发下去,众人狼吞虎咽,尽管被噎得直翻白眼,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只管往嘴里塞。
做个饱死鬼,总比做了饿死鬼强吧!
呸呸!
他们才不做鬼。
他们吃饱了好有力气下山。
他们要好好地活下去。
明朗几人一早就往县衙赶,一直到这点儿都粒米未进,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
此刻看到干粮,也纷纷抓起袋子里的干粮吃了起来。
那干粮虽然干硬难咽,但好歹能填填肚子。
为他们补充点体力。
待吃完干粮,众人体力也总算恢复了一些,原本瘫软的双腿也有了些许力气。
矿工们相互搀扶着。
在这艰难的时刻,他们彼此依靠,也能摸索着下山。
且说此时的县城,可谓是愈发地“热闹”了。
自打明朗几人离开之后,里正便脚步匆匆赶到了城门口附近。
他身形佝偻,缩在一旁左顾右盼。
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不停地四处张望着,看是否有村里的崽子们出现。
可瞅了半天也不见他们身影。
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也不知他们那边进展如何了?
但明老弟说了,让他就苟在城门口处。
哪里都不要去。
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再时刻关注城内外情况。
他时刻谨记明老弟的交代,不敢有丝毫懈怠。
此时,城外的几个里正正在城门外与守城官兵进行交涉。
里正离得老远,都能听到苟坝村村长苟东溪的破锣嗓子。
“咱们是来伸冤的!为何不让进?”
村民们也纷纷扬声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就是,咱们是来喊冤告状的,为何不让进……”
难民们也配合着吵嚷开来。
一时间,城门口人声鼎沸。
城门口的守卫拔出佩刀拦住百姓,刀光闪烁寒光。
声音更是冰冷刺骨。
“大人正在衙内审理案件,没有大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去。”
说着轻蔑地看向众人,接着道:“除非你们每人交出一两银子,否则别想踏进这城门一步!”
刀锋折射的寒芒晃得大家眼晕。
简直无耻!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是强盗啊!
纵是被气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家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杨里正信里都交代了,让他们只管来城门口喊冤陈情,可不兴往里闯。
不然死了也是白死。
他们又不傻,怎会上赶着往衙役的刀上撞?
他们就听杨老哥嘱咐,在这里掀起民愤加等待消息。
城东的粮库附近,被杨里正望眼欲穿的明诚几人正隐在暗处。
他们屏气敛息,眼睛紧紧盯着粮库附近一切动静。
他们发现,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一批批粮食从粮库内运出来。
那些粮食被快速分别搬上马车。
运送去“秋良”和“丰益”两个粮店。
至于镇上其他分店内所售的粮食,必定也是从粮库所出,自是也有规律可寻。
但他们时间有限,只能打探到这么多。
不过,他们守在镇子上的人手,定然能将此事弄清楚。
安平镇。
晨曦微露,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明文便带着几个村民,早早地蹲守在“秋良”粮铺和“丰益”粮铺附近。
几人就隐在街角暗处,眼睛紧紧盯着粮铺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便见一支运粮队伍浩浩荡荡地驶来。
沉重的车轮在石板路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声响。
运粮队伍有十数人,各个腰间挂着佩刀,手谨慎地按在刀柄上。
各个凶神恶煞地盯着来往的路人,眸中透着凶狠与警惕。
好似谁若生出什么歪心思,便立马会被他们砍成几段。
路上百姓纷纷麻木地避让。
看着渐渐远去运粮车,忍不住喉头滚动。
待粮食卸下以后,运粮车便径直出了城。
明文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立马远远地跟上。
运粮车沿着蜿蜒的官道,果真是返回广泠县城方向。
更加巧合的是,半路上,他们还遇上了同样从其他镇子返回的运粮队伍。
要问他们如何知道。
虽说这些运粮人身上的衣物都不尽相同,但他们所佩戴的刀,一看就是统一的制式。
杨晗看向明文,压低声音问道:“文哥儿,咱们如今是要跟着他们去县城吗?”
明文颔首,“嗯,咱们得将粮铺的情况告知里正伯他们。”
也不知县城那边情况如何了?
想到晌午在镇上看到的那些恼人的事情,再看看从各个方向回城的空运粮队伍,杨晗的弟弟杨轩便没忍住骂道:“狗官!也不怕撑死他!”
其他人也满腹愤闷,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狗官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私售赈灾粮。
大家之所以会如此火大,全因在他们盯着那两家粮铺时,发生了一件令大家十分愤然的事。
“秋良”粮店和“丰益”粮店分别开在镇子的东西两侧。
两家粮店正好将镇上几家老牌粮店从中隔开,犹如两颗钉子,硬生生地楔入了原本平静的粮市。
今晨去买粮的百姓得知,今日的粮食又涨价了。
俗话说货比三家不吃亏,特别是对于如今一文钱能掰成八瓣花的百姓来说。
再者,其中还不乏进城买粮的难民。
大家问过今日粮价,得知竟比昨日一斤又涨了五文。
这对于本就艰难的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家果断失落转身,去往下一家粮店询价。
一问才得知,镇上几个老牌粮店的粮食价格仍旧维持昨日价格。
大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老牌粮店的粮价没涨。
生怕下一秒便会迎来变故,大家争先恐后地排队购粮,队伍从几家老牌粮店门口蜿蜒而出,一眼望不到头。
就在此时,一群人气势汹汹来到粮铺门口。
为首的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
进门便凶狠地一扬手,“给我砸!”
身后那些人如同恶狼一般冲上来,对着粮铺内便是一通打砸。
排队等着买粮的百姓霎时被惊地四下逃窜。
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而粮铺掌柜和伙计则见到那些人则是满脸惊恐,脸色煞白,慌忙跪地告饶。
“别砸了!别砸了,求求你们快别砸了!停手啊……呜呜……”
掌柜的跪在地上几近哀求。
心疼地扒拉着被撒了满地踩在脚下的粮食。
“掌柜,小心!快躲开……”
小伙计们拽着想以身护粮的掌柜往外躲。
差点儿就被迎头敲一闷棍。
“呜呜……别砸了……”
店内一片混乱,各类粮食被撒了满地。
那些人手拿棍棒胡乱扫砸,脚碾在地上的粮食上,猖狂又暴戾。
简直目无王法!
“没有天理啊!你们快住手!”
“你恶意压低粮价,扰乱粮市秩序,这就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
若还敢有下次,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为首之人恶狠狠看向掌柜,眼神和语气透着威胁警告。
掌柜气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这群行凶之人,“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他扰乱个鬼呀!
想他在镇上卖粮这么些年,粮价向来都是跟着市场行情走。
其他几个老牌粮店的掌柜虽是竞争对手,但基本也都保持着市场平衡的默契。
谁也不会刻意将价格随意调低或调高。
他又何来恶意压低粮价一说?
根本就没收到其他粮店涨价的消息啊!
但眼前这些生面孔,却是让他不敢过多得罪。
如今镇上又多出两家粮店,虽不知其背后东家是谁,但据说有镇守为其撑腰,粮食价格便由着他们说了算。
大家也不是没有设法向镇守大人打听此事,毕竟在这安平镇混,该孝敬上面的,一点儿也不能少。
但镇守对此却闭口不谈,只说让他们继续本分行事,不可与那两家对着干。
大伙儿一听,这还问个啥?
这两家粮铺背后之人,明显是连他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这阵子,他们这些老牌粮店也是夹缝中生存,谁也不敢拉高或降低粮价来拉拢顾客。
可尽管他们已经这般小心翼翼,还是遭受如此对待。
可为了能够继续在这镇上立足,掌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中满是无奈与悲愤。
真是吃人的世道啊!
“呜呜……我的粮食!”
掌柜的哭声回荡在整个街道,令人甚是心酸。
谁都不敢上前触霉头。
那些人打砸威胁一通后,眸光狠厉地盯视着掌柜,恶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便堂而皇之地甩袖离开。
徒留掌柜哭天抢地地捧起洒落满地的粮食。
他的双手颤抖着捧起沾满泥土的粮食,委屈和屈辱只能吞自己肚子。
伙计们也是满脸无奈,掌柜都不敢与这些人硬刚,他们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纷纷瑟缩着看了眼那些人嚣张跋扈离去的背影,伙计们这才赶紧冲进店里,帮着掌柜收拾那些被洒落一地的粮食。
门口围满了百姓,还有好些难民。
世道如此乱,万一他们趁火打劫,就凭他们几个,可拦不了这些饿疯了的人们。
饿疯了的人们看向伙计们看他们的眼神,由先前的蔑视鄙夷,到如今的防备畏惧,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家本来还惧怕又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能嚣张至此。
就是可惜了那些粮食,就被他们那么踩在脚下,撒地到处都是。
可这一刻,迎上伙计们轻视提防的眼神儿,百姓们属实是有些扎心了。
他们可不像那些人,青天白日在城镇内敢公然寻衅滋事。
若是他们上去抢,绝对离不开镇子半步去。
可伙计们那眼神……看的他们实在好气啊!
一样的遭遇,也发生在其他几家老牌粮店内。
几个粮铺掌柜敢怒而不敢言,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憋屈。
镇守大人早就跟他们提过醒,两家粮铺背后之人不是他们任何人能够招惹的。
除非他们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如今,大家只能自认倒霉。
非但如此,他们还要着人去那两家店铺内询价,看看今日粮价到底该如何定。
奶奶的!
简直没有天理。
你说憋不憋屈?
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咋到他们这儿就反过来了呢?
结果伙计回来一说出,“秋良”粮铺和“丰益”粮铺的售卖价格,一斗米比昨日粮价涨了六十文。
就这一日,一斤就涨了五文钱。
莫说百姓了,就连他们这些粮商都觉得有些过分黑心了。
经营粮铺这么多年,他们对于镇上百姓的购买力早已了如指掌。
若非旱灾加之难民问题,粮价何故会涨至三百多文一斗?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连镇守大人都要忌惮。
在这个灾荒之年,饿殍遍野绝不止是说说而已。
街上每日都有饿死渴死的百姓。
他们倒在路边无人问津。
人都没了,那些粮商们却还在肆意哄抬粮价,他们粮食又打算卖给谁去?
那些排队买粮的百姓,在店铺门口就被强行拉拢到两家新粮铺去买粮。
若有人胆敢不从,那些人便会挥舞着手中的刀和棍棒,恶狠狠地威胁。
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毫无道理可言。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被打砸得一片狼藉的粮铺就是最好的例子。
衙役却从头到尾都未出现。
所以反抗毫无用处,谁人还敢公然反抗?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明文几人带着满腔怒意,紧紧跟上运粮队伍回城。
今日之事一旦成功,百姓便不会再承受此种压迫。
是改变现状的希望。
几人一路跟至城外,远远地便看到城门处围了一众百姓。
其中大半都是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对生存的渴望。
但那些运粮车却并未径直顺着官道入城,而是在离着城门差不多一里地处便转入小道。
几人对视一眼,疑惑蹙眉。
“诶? 他们咋不进城?”
“难不成粮仓在城外?”
明文抬眸看向城门处,眸色沉沉,“先跟上去看看。”
几人点点头,忙悄摸跟了过去。
直到跟至城墙侧面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