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世家大族培养的出来的嫡女,纵然性子娇纵了些,但是一个家族的金尊玉砌、学识涵养都堆聚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看不懂沈宴秋的心思?
只是她需要一个人陪着,也需要一个人成为她的感情寄托。
沈宴秋就很好。
春日阳光下的蝴蝶不会只追逐一朵花的芬芳。
为一朵花驻足的瞬间一定是蝴蝶动了真情。
陆青黛对沈宴秋的喜欢来的肤浅,似乎只是因为在她需要的时候,沈宴秋出现了。
但这份肤浅的喜欢却格外的源远流长。
抱着琴的时候,会想着抬眼看一看有没有那抹张扬的红色衣袍;作画的时候,会想念旁边一边为她磨墨一边同她轻声交谈的清香;月下翩翩起舞,眼中偶尔也会恍然,想要跌落在他的怀里;春日踏青,葱葱茏茏的草色之下,也会缺了几分张扬的念头。
水滴石穿,沈宴秋成功了。
陆青黛肤浅的喜欢变得浓重。
她不是不知道沈宴秋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计划。
只是精诚未至、金石已开,桩桩件件都是纵容而已。
她想知道,沈宴秋到底对她能有几分真情。亦或者说,沈宴秋对她展露出来的情感到底能坚持多久。
所以她心甘情愿的抓住沈宴秋这最后一根稻草,而后又毫无畏惧的踏进他布置的陷阱里。
还是那句话,她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纵然外表看着只是个沉溺于情爱的弱女子,但是又怎么可能真的单纯如一张白纸?
她能喜欢上言执玉,是因为两人除了家世门第相当之外,言执玉入仕为官的决心和能力。
自然,她能被沈宴秋给吸引,自然也是因为沈宴秋有着不输于言执玉的家世和能力。
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在别的地方吸引他们,便只能用情感去搏一搏。
博赢了,她能幸福安康一辈子。
博输了也不要紧,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把错误归咎到他们自己身上。
只是跟他们不同的是,她一开始就带着最为真诚的感情去面对他们,根据他们的反应增减,当感情达到她不能容忍的限度,这段关系就要宣告终结。
所以,在沈宴秋同言执玉一样陷入自我纠结的时候,她的心思早就慢慢的抽了出来。
当时的沈宴秋迷茫无措,心里想着利用陆青黛对言执玉进行一系列贬低报复,但是真正待在陆青黛身边的时候,却又浑然升起一股怯弱的情绪来。
他逐渐分不清自己的心。
本以为自己会跟言执玉不一样的沈世子,也同当初的言执玉一样,对这份热烈的喜欢感到不适和逃避。
甚至他做的比言执玉还要过分。
他已经拜见了陆家的父母,甚至约定好了订亲的时间。
只是他没有心思去商量盘查该给陆青黛的聘礼,心慌乱的不行。
沈宴秋说不明白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陆青黛,刚开始他带着私心同她相处,好像只是觉得她可怜,后来按照计划利用她气了几次言执玉,可气言执玉的欢快却抵不过他自己心里对陆青黛的愧疚。
只是小娘子好像很喜欢他。
他上门订亲的礼数仓促,小娘子似乎也不在乎。
沈宴秋觉得自己若是不娶她好像就有点子愧对良心。
但作为一向无人约束在秦楼楚馆混迹的世子爷,他又实在不愿相信自己会折在这么一个小娘子身上。
故而酒宴之上常常一起宴饮的酒肉朋友问起,他趁着醉意,满是无奈的将这话说出口来,“既然是我招惹的,那我就娶了吧。毕竟小娘子可怜。”
他话里话外都将陆青黛当成了可怜的对象。
只是因为不愿意亲口承认自己对她的爱意。
陆青黛那日在隔间听得清清楚楚,思绪纷飞间,决定下的很快。
她先是一脸受伤难过的出了酒楼,让周遭的人知道她今日来过,上了马车之后立刻就让人回去收拾沈宴秋的东西以及拒收要抬过来的聘礼。
回了府她没有声张,让兰茵兰芝给她重新补了补妆面,很是体面的等着沈宴秋过来找她。
等沈宴秋还未醒酒一脸迷茫的时候将人赶了出去,随后让人放出‘陆二娘子善妒’‘陆二娘子赶沈世子出府’的传言。
之后静待事态发展。
其实她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不管是隐忍还是当场发作,她自然有方法能够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清清白白。
只是她打算放弃沈宴秋了。
诚然,沈宴秋俊朗、高大、浪漫、有一定的实力和背景,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但同时他敏感、多疑、自负、难以专注、脾气古怪,却也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丈夫。
她对他太好,太满。
让他蓦然产出一种非他不可的感觉。
所以此刻她就是要让自己的善妒跋扈的名声传扬出去,要让沈宴秋看到她是愿意付出巨大代价都要同他分开的。
她要打破沈宴秋心里隐隐的自负。
让他彻底把两人放在同等的交流面上。
她陆青黛不是让他可怜的对象,也不是非要嫁给他。
他让陆青黛不满意了,陆青黛照样换。
这也是为何陆青黛给沈宴秋制定的是追妻火葬场的路线。
有些人认为失而复得最为珍贵,譬如言执玉。有些人认为一见钟情难能可贵,譬如应归彻。有些人认为灵魂救赎最是彻骨,譬如太子。
那自然就有人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譬如沈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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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到府门口。
顾京元停好马车,转身看见兰芝已经扶着陆青黛下来了。
娘子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去,但是眼睛依旧红着,像澄澈的红宝石。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突然听见台阶上有声音轻笑,“怎么哭了?谁欺负我们清清了?”
是太子。
他一身玄衣慵懒的抱着臂,虽然是笑着,但是口吻却不甚轻快,隐隐含着怒,有种下一秒就可以提刀砍人的感觉。
陆青黛看他一眼,摇摇头,“有殿下护着,谁敢欺负我?”
太子却觉得她在保护沈宴秋,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在意,“等他护送完人回京交了差,孤把他派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可好?”
“殿下莫要说笑,沈世子此时怎么能随意离京呢?”
陆青黛蹙眉,心中那一点微微的感情波动立刻就被理智给代替。
笑话,沈宴秋要是被派到什么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那沈家的实力不就大打折扣吗?
那不等于太子抬起刀给自己捅了一刀吗?
那可不行。
“清清还是这般心软。”太子泄了几分气,微微侧头看他,嘴上是妥协了,但是心里却依旧想着要把沈宴秋调走才是。
其他人他可以不在乎,沈宴秋不行。
他惯会哄骗人,万一把清清哄好了,那肯定会是他最大的敌手。
看到他的样子,陆青黛再嘱咐一遍,“殿下不要使小性子,沈世子留在殿下身边,殿下也方便。”
“孤知道。”
太子还是笑着,只是笑意有些浅薄,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心道沈宴秋果然还是好手段,见了一面清清就又开始为他说话了。
陆青黛也知道劝不动,剜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府。
太子被她这一眼含羞带怒的看的忍不住哼笑一声,突然转身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清清是在跟我闹小脾气吗?”
他是太子,毫不避讳,即便顾京元还站在门口,他也漠不关心。
只有将他的清清牢牢的禁锢在怀里,他才安心。
他将人抱到陆青黛的院子里头,丝毫不带喘的。
进了院子,将人放在梳妆台上,两手撑在她的两侧,与之平视,眼尾荡漾出一丝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陆青黛松开刚刚抱着他脖颈的手,淡淡出声,“殿下又在怀疑我?”
太子的手给她捋顺发丝,看着她的眼睛格外温情,“孤没有,孤是在怀疑沈宴秋居心不良。他今日都同清清讲了什么?怎么清清开始替他说话了?”
他记得清清喜欢看的画本子里,小娘子真伤心了应该狠狠报复对方才是啊。
如今清清却不让他对沈宴秋出手,定然还是对沈宴秋有所旧情。
陆青黛好脾气的再解释一遍,“如今陛下还是陛下,他又偏宠七皇子,若是沈世子这时候离京外派,他手里的权利势必要分出去,殿下你的牌面就小了些……”
她的声音此时温和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娇,太子忍不住又微微近了她几分。
鼻尖似乎都能闻到清清身上的香味。
他被香味所诱惑,手臂上的肌肉都忍不住硬了起来。
陆青黛还在好脾气的同他分析,他却不老实的将一只手轻覆在她的手上,指节轻轻的磨蹭着她的。
根本就不在乎她说什么,只觉得这样看着她同她说话,太子的心情不错。
等小娘子一通大道理讲完,他这才轻飘飘的道,“可他留在这会分走你的心神……”
陆青黛:“除了他,别人同样会分走我的心神。”
太子不乐意了,俊脸凑的更近,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蛊惑人的意味,像是想骗陆青黛跳进他的陷阱,“那清清不要他们,让我陪着清清,纵然不当太子,不要权力,只要能够陪着清清,我都可以。”
听到这话,陆青黛真的是太阳穴一阵阵爆痛。
言执玉为她放弃官场这事她还没有解决完呢,太子现在说要为她不要江山?
那日后沈宴秋不会说要为她放弃沈家,应归彻不会说要为她放弃保家卫国之类的话吧?
难不成都是存心不让她做任务的?
他们一个个的都放弃了,那这还算改个屁的结局?
言执玉继续当琴师,沈宴秋继续草菅人命,应归彻继续叛国投敌,太子继续不争不抢算了。
她还做个什么任务啊?!
直接让沈静过来当她的替身好了,还省得折腾。
陆青黛真是气的不行,但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随意发疯,故而只是抬手摸上了太子的侧脸。
她一只手被太子摩挲着,所以抬起来的这只手也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剐蹭着。
从牙缝中挤出一抹笑来,隔着面纱若有若无,太子的眼神下移看着面纱之下依稀可见的红唇。
“不行哦,殿下。”
她的手下滑了些,碰到他的喉结,纤纤玉指柔若无骨,太子也是第一次同她这般近距离大胆的接触,面上虽然还是从容的笑着,但是浑身的肌肉似乎更加紧绷了些。
“殿下可以只在乎我,但清清还有很多在乎的人。”
她凑近,在他耳边轻语,亲眼见他的耳尖逐渐升温变红。
“只有权力在手,清清才能为所欲为。殿下不要权力,那就是不要清清。”
太子咽了咽口水,被她轻轻的握住脖颈,一动也不敢动。
陆青黛又问,“所以殿下还要把沈世子外派出京吗?”
太子哑声,喉结在她手中上下滑动,“不派了。”
陆青黛面纱蹭过太子脸颊,又是轻声问,“那殿下日后还要任性吗?”
太子这下是被气的,他微微侧过脸,想要质问自己哪里任性了,喉结却被她捏了捏,所有脾气骤然败下阵来。
无奈的溢出一丝笑来,他道,“孤哪里任性了?”
“没有吗?”陆青黛拉远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纵容,“听闻阿玉那边还不清楚我已平安的消息,人都要追到临江郡了,殿下这还不算任性?”
太子得知她知道这事,蓦然有几分心虚起来。
只是堂堂太子,心虚也虚的理直气壮。
“那还不是因为他蠢?”
找不到人不知道回来?还往那死追呢……
“阿玉现在身边的人少,殿下不能总是欺负他。”陆青黛又跟哄孩子一样的给他讲道理。“当初阿玉没有见到我最后一面,本就心有阴影,殿下不能拿这事欺负他。”
太子抿抿唇,百般不愿,“行。”
“还有,我昨日听殿下身边的属官说了,殿下要把公务拿到这儿来处理?”
太子如今还沉浸在陆青黛为了言执玉同他置气的氛围中,话都生硬了几分,“孤叫的,不可以吗?”
“殿下不要任性,把公务拿到这儿处理不说浪费人力,决策不便,好多大人想找殿下商讨事情都不方便……”
“孤这不叫任性!”
太子还在挣扎着,只是下一秒,他的脖颈被人握住,陆青黛的面纱倾覆在他下巴处,温软的触感隔着面纱印在他的唇上。
软绵绵的,带着一丝朦胧的甜意。
他的喉结又忍不住的翻涌起来,嘴唇不自觉将面纱压的更紧。
陆青黛脸微红,微微后退,眼神却如春雨带水,看得人心尖微颤。
太子将人紧紧抱进怀里,锢着她的细腰,脑袋搭在她的肩颈处,微微喘气。
“孤任性。”
“孤都听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