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随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我怎么在呈阳君家里?”
底犯走进门,“公子你醒了?”
元随晃了晃脑袋,“呈阳君,我怎么躺在这里?”
底犯走过来,“公子你和那名杀手对决,因体力不支而晕倒过去。然后我们就把你送回这里养伤了。”
元随脑瓜子响了一阵,“那溟留呢?”
底犯回答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元随坐起来,“什么时候?”
“一天前,”底犯把药汤放到桌子上,“他去了上安,我给了他一些金两……”
“一天前……”元随问,“我在这里躺了多久?”
底犯想了想,说:“今天好像是第三天吧。”
元随有点惊讶,“这么久?”
“咳、咳……”
元随感觉喉咙有点不舒服。
底犯赶紧把药汤端过来,“公子,先把药喝下吧。”
元随点了点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呈阳君,”元随咳了一声,“真是太感谢你了……”
“说的什么话?”底犯把药碗放到桌子上,“要不是有你们,我现在可能就是那名杀手的剑下亡魂了。要说感谢的话,也应该是我才对……”
“公子刚经历一场大战,需静心修养,”底犯拿着药碗走出门外,“那在下就不在这里影响公子了。”
“休息?”元随摇摇头,“不用,我感觉现在就能下床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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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不用修养,实际上比底犯的预期还多躺了两天。
底犯问:“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元随顿了一下,“我明天就回去,有很久都没有见到师父了……”
“说来也是惭愧,”底犯难以启齿,“公子为保护在下,同那名杀手大战三百回合,那杀手把公子的佩剑都给摧毁了,这……”
“没事,”元随笑了笑,“就一把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剑客行走江湖岂可无剑?”底犯看着元随,“若不嫌弃的话,这有一把可赠予公子。”
说着,底犯把剑拿了出来。
元随握住剑铗,把剑从鞘中抽了出来。
一把蓝白色的剑呈现在眼前。
“呈阳君,”元随低头看着剑,“这……”
底犯向前走了两步,“公子手上的剑,名为泣泪。”
元随微微抬头,“泣泪?”
“每一把剑的背后都有一段属于它的故事,”底犯顿了顿,“此剑亦不例外。”
元随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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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岭以北有一位铸剑工匠,世间的许多名剑都是出自他之手,因此人们称其为工铸子。
工铸子在质阴享誉盛名,所锻造的剑几乎都是削铁如泥的神器。上至王侯将相,下至浪子游侠,都会找他为己铸剑。
大现使臣一行过道容阴,南下上安送礼给大初。此本为一件好事,可让容水为界的两国关系融洽。
表面是这样的说辞,实则另有目的。
大现使臣见到南国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初王不求上进,多年不顾政事,而朝中之臣也是勾结党羽,争权夺势。
如此之国,可以说是脆弱不堪。
大初君王在殿上接见使臣时极其傲慢,不时嘲讽北国送礼之卑微,让大现使臣或者说是北国颜面尽失。
回国后,大现使臣向其君王禀告此行之情况。听罢,现王认为大初国势衰弱,但还不是最好出手时机。
大初与大现进行贸易往来,而大初刻意把关税提得很高,大现的商人极其被迫。在两国的经济交流中,大初的进出口均处于优势,大现的财政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大现与大初协商,要求南国降低关税。大初并没有退让,两边争执不休。
后大现以协商不妥,大初动手伤人为借口,派兵南下。
大现军队势如破竹,不出几天,便渡下容阴。不出半月,就快要压到质岭北面了。
大初朝廷派了右将军惟开组兵北上,抗击大现之师。
惟开带军经过质阴,在前面一百里开外安营扎寨,与大现之师对峙着。
听说质阴有一位铸剑名匠,于是惟开便去寻求。
马上就要开战了,惟开要求工铸子在三十日之内铸出一把宝剑,助他击溃大现之师。否则,就要了他的命。
短短一个月,怎么可能?别说宝剑,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铁也很难打成。工铸子急得头顶冒汗。
工夫人走过来,向工铸子提议,放弃铸剑,南下避难,如何?
工铸子直摇头,自己乃一代铸剑名匠,岂可逃避自己最擅长的东西?为了将军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月就一月,一定要锻造出一把名剑来。
工夫人说不动他,只能在他旁边佐助他锻剑。
……
工铸子把五金投入火炉中,烈焰熊熊燃烧。
烧红的铁伸到冷水中,剑的模样已经基本成型,然后丢到火里再烧红,用锤子敲打着,再把剑放到冷水中。
如此反复,工铸子夫妇熬了二十几个日夜。
还有最后一次回火,剑就铸成了。
可是把剑丢到火炉中,剑脊上的一块硬铁却不见熔化,无论把火候调到多大,也不见那块硬铁有任何的反应。
这可把工铸子急死了。
就在这时,惟开走了进来。看见还在火炉中的红铁,知道剑未铸成,大怒,下令杀掉工铸子。
工夫人承受无限的悲痛,带着十二岁的孩子离开质阴,南下避难。
后来,惟开带军与大现之师正面交战,大败而南下撤退。究其原因,惟开认为是工铸子没有铸出宝剑,因而败。
工夫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剑没能锻造成功。
工铸子热爱铸剑,一生锻造了许多把剑。为剑而生,亦为剑而死。
如果当初放弃为将军铸剑,南下逃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工夫人思念丈夫,悲痛之感蔓延开来,落下了眼泪。
一滴泪落到那把未铸成功的剑上,剑刃发出蓝白色光芒。
那块硬铁被熔掉,剑铸为成。
可惜已经晚了,工铸子都已经离开有三个月了。
之后大初军队也是节节败退,而工夫人,始终也没有这把锻造完工的剑交上去。
看着远方的连山与流水,工夫人不由得哭起来。
后工夫人独自一人又铸造了一把剑,唤为凝眸。
眼波横眉峰聚,此为水网纵横之地独有的柔和美景。
凝聚最后一束目光,以表达对这位铸剑名匠的思念。
工夫人带着悲凉,不久后辞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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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元随内心很乱,嘴唇上下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底犯叹了一口气,“当年工铸子未铸成功的剑,便是公子手上的这把——泣泪。”
“这是一把思念之剑,”底犯顿了一下,“是工夫人对丈夫的无限眷顾。”
元随低下头,抚摸着手上的剑,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很久以前的时候,有个人取走了凝眸,”底犯看向元随手中的剑,“但泣泪我一直珍藏着……”
底犯顿了顿,“泣泪没有进入过江湖,虽然比不上世间的名剑,但也是出自工铸子和工夫人之手,合五金所铸……”
“不行,”元随摇摇头,“呈阳君,这剑我不能要。”
底犯一愣,“为什么?”
“这把剑是你爹娘用生命锻造的,”元随顿了一下,“我怎么可以随意践踏他们的心血呢?”
“公子,此言差矣。”底犯缓了一下,“在剑锻造成功之时,工夫人为什么不把它上交给右将军惟开?是因为他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而记恨他吗?是也不是,泣泪是一柄有灵性的剑,不是他所能驾驭的,因而工夫人一直在等合适的人,值得自己将这把思念之剑托付出去的人……”
底犯注视着元随,眼神很坚定,元随没有说话。
“公子的剑被摧毁,”底犯看着元随,“在下也没有什么名剑可以补偿公子,还是希望公子能够收下这把剑吧。”
元随上齿咬着下唇,过了好久,才作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