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芽这辈子能结交到最富贵的人恐怕就是眼前的王公子了,尽管王公子有时候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仍旧扒紧了不肯放松。
朱春芽不想再回到朱家坳的逃荒队伍里,不想重复之前的穷日子,更不想危急关头再被家里卖一次。
如果不是她舍得下脸面勾搭上高槐,很可能如今的朱春芽已经被人饱食一顿后拉进五谷轮回之所。
可是现在朱春芽心里高山一样的王公子见了人家宁世子还要陪着小心,要是朱草被这样的人家寻回去,换成是她的话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找整个朱家尤其是她和高槐的晦气吧?
一如当初她自己一朝得势立刻趾高气昂弄走朱草泄愤一样。
确定朱草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朱春芽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在整件事情中起到的挑唆作用,她甚至很希望朱草能恨她,让她也经历一遍自己当初的惊惧惶恐和无边的绝望。
可是没想到,她有峰回路转,朱草竟也有,而且她的峰回路转是自己不顾脸面哀求来的,人家朱草的峰回路转却是自己撞上来的。
就算只是个故人,能让堂堂侯府世子爷专门来寻找的,也必定不是寻常故人吧?
想到突然变得牙尖嘴利又十分狠辣的朱草,朱春芽觉得自己浑身凉飕飕的,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跪下向已经改名的宋瑾认错还是趁着现在一片混乱偷偷溜走。
然而,在她还没有决定究竟是下跪还是逃走时,那位宁世子居然转身一副就此离去的样子。
朱春芽只觉整个世界瞬息之间百花盛开。
他走了!
太好了!
就说朱草这种贱命,怎么配有宁世子这样身份高贵的故人!
高高在上的宁世子走了,那么整个醉魂居最厉害的人依旧是王公子,她,也依旧是场中身份最高贵的女子。
这边宋瑾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整出了尔康手。
等等啊宁世子,你们家找妹妹就如此草率的吗?
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宋瑾原本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世是有问题的,如今发觉这位来寻找自己的亲人,貌似也有点问题,她在考虑究竟是要毛遂自荐去认亲,还是干脆将错就错彻底断亲。
想不到的是看见宁世子要走,竟然有人比宋瑾还着急。
“其实……其实奴并非真的朱草,奴本名叫阿珍。”
已经转身即将离去的宁世子再度转回头,目光灼灼望住了她:“那原本的朱草在哪里?”
听见宁世子发问,八号却又开始犹豫了,一脸的期期艾艾望向宋瑾。
宁世子的目光如炬也随之而来。
王公子面色惨白跌坐在圈椅里面,像是被抽了筋的赖狗,其余人像是被端了窝的鹌鹑,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因为被剃掉半边头发,宋瑾剩下的一半头发披散着,遮挡住大部分脸颊,此刻也重演之前的情节,那些乱发再度被宁世子用扇子挑开。
像是电影中男女主初相识的一见钟情,宋瑾只觉此刻时间变得格外粘稠,如宁世子的目光般一点点游移,然后宋瑾察觉宁世子捏着扇子的手在抖。
倒不是宋瑾如何敏锐,而是这厮的扇子在挑着她剩下的半边长发,此刻她的长发如同爬过长虫的草,簌簌而动,想不知道都难。
比宋瑾头发抖动得更厉害的是朱春芽的两条腿。
完了,她知道,她完了!
很明显,那位宁世子乍一看见宋瑾就激动成这样是因为看见了亲人。
“你是朱草?”宁世子问,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无波,只是依旧微微发抖的折扇暴露出他此刻激动的心境。
“不,我如今叫宋瑾,在他们卖了我的那一刻,朱草已死。”
宁世子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了然的点头,然后对门外吩咐:“让轿夫过来!”
只是他近似焊在脸上的表情在骤然看见宋瑾另一半光秃秃的脑袋时瞬间龟裂:“你……你……”
“是他们,他们……”宋瑾委委屈屈,语气与宁世子如出一辙。
几个商贾顿时惊慌得跪了一地,王公子勉强维持着镇定给宁世子道歉:“实在抱歉,宁兄,之前并不知这宋瑾竟是与宁兄有旧,冒犯了宁兄故人,我等也不敢说不知者不怪,认打认罚悉听尊便。”
王公子多少还是懂得些话术的,先是强调了不知情,又态度良好的认错认罚,宁世子似乎也有什么顾虑,一挥手:“既然如此……”
没等他话说完,一个弱弱的声音奄奄一息传来:“既然是故人,能不能请宁世子先把故人放下来?”
宋瑾对宁世子这位疑似原主哥哥的人因为先前帮她出气,怒而杀人的那些近乎于感恩的情绪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塑料花兄妹情?
看见长得不像的假妹妹转身就走,等到发现自己这个真妹妹,竟然放着她这个被捆绑在刑架上的正主不管,还有闲心跟这些人你来我往的讨论后续问题。
而且很明显看宁世子的态度,是要把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宋瑾大怒,凭什么?受苦的是她,做好人的却是他?
最主要是身怀圣母系统,她要是能眼睁睁看着一大笔积分就这样狂奔而去,那她就不配做个大圣母。
成功打断宁世子的话,将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众人也直到此时才发觉,似乎那边架子上还绑着个披头散发的。
一样的婆子不一样的手法,之前绑她有多粗手笨脚此刻就有多轻拿轻放,动作温柔得像极了直播里正在制作美人的翻糖大师。
“呵呵。”宋瑾轻轻一笑竟然吓得之前还凶神恶煞的婆子直接跪了下来。
“奴婢有罪,贵客饶命!”
所以说服别人的不见得是道理,更可能是因为身份。
“饶了你?”宋瑾淡淡重复着婆子的话,两人愈发抖如筛糠,“砰砰”叩头不止。
宋瑾暗自咋舌,想不到宁世子竟然如此威名在外吗?
其实倒是她想多了,那位王公子乖张阴戾,性子暴躁,动辄将人斩去手脚或丢入娼寮,人人畏之如虎却又不得不恭敬款待。
如今这位宁世子不但被王公子以礼相待,甚至还隐隐有屈居于下的意思,自然就愈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