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乖,没冷着吧?」莫刚玉先把手举到嘴边呵暖了,再熟练地伸手探进去摸了摸昭昭的脖子,确定小小的身躯是温暖的,这才慢慢敞开了小披风,让孩子活动手脚。
确定把昭昭顾好了,莫刚玉才有心思后退一步,朝凌承业欠了欠身:「玉儿见过殿下。」接着目光转向床上的小娃儿:「容我介绍,这是您和太子妃的小郡主--昭昭」
凌承业还在打量着孩子,先前他尚在大宛时,父皇便从京中传了消息过去,让他知道欢儿生了个闺女。
听闻消息那天,他一夜没睡,站在营帐外仰望着无垠的星空,每点星光皆是前所未见的耀眼夺目。心中反复想着:从这天起,他就是个有孩子的人了。
想着这孩子的得来不易,差点儿就被他们弄丢了。
想着欢儿独自在宫中闯这生产大关,可是吃了许多苦头?
想着孩子不知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如她娘一样秀丽?性子则千万别随母亲那般乖巧听话。他凌承业的小郡主,生来就不该受半点委屈。
心中想了许多,抬首仰视星空,不知何时才能起程回去守在妻女身旁。
只是,真正回宫后一片混乱,加上任轻欢的状况又太差,他就一直没心思让人把孩子抱来瞧一瞧。
如今,终于见着了这位小姑娘......
小小的脸蛋上有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莫刚玉说话的时候,孩子努力地抬着小小的脑袋来四处张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见着生人的害怕,只有纯然的好奇。
他的女儿小小的,生得极好。
凌承业不自禁地伸出一根手指,以指腹抚过那张粉嫩的小脸。
是软软的,也是暖暖的。
小娃儿的嘴巴动了动,他有一瞬间还以为她咧嘴要哭了,但昭昭只是扯着嘴角,抬头笑了出来。下一刻,小手使劲儿抓住了他的手指,在半空中挥舞。
「小郡主也知道殿下是她的父亲呢。」莫刚玉在一旁见证着父女间的初遇,不禁鼻头一酸,哽咽道:「殿下,当初太子妃为了生下小郡主,吃了不少苦头。」
凌承业的视线终于从昭昭的脸上挪开,望向莫刚玉。
他早就听福全说过任轻欢生产时的状况,但他还想从莫刚玉口中再听一遍。
莫刚玉望着太子,把当时的情形仔细地说了:从任轻欢为何在龙翔宫被动胎气、她们怎样赶回东宫、孩子的脚丫子先出了娘胎、稳婆如何把孩子推回去再用手把头转向、产房外陈总管一直带人候着,还有待确定生出来的是小郡主而非皇太孙时,整个恒安禁宫的情势变化，全都无一遗漏的统统说个清楚。
没有夸大其辞,也没有淡化任何一刻的惊险。然后,只剩一句简单的总结:「太子妃为您受了那么多苦,殿下绝不能在这个时刻轻言放弃。」
凌承业面无表情地抬头瞅着莫刚玉，她凭什么觉得他会放弃欢儿?
「玉儿一直觉得太子妃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不是说她攻于城府,而是她真的很喜欢把事情扛到自己身上。像是这次,也不知是否该说她不自量力.....」
莫刚玉看着任轻欢苦笑,并没有管凌承业听到此话时可能有的反应,继续道:「我最初也挺恼她的,明明说好了俩人一起照顾昭昭,她一声不吭的就把秘道的门锁上了,自己出去逞英雄,是把我搁到哪儿了?我莫家的女儿也不是那种娇滴滴要人护着的小花儿。看吧,她这次又把自己弄成这样,都不知是为了什么。」
那时挺着大肚子去掺和圣上与程贵妃之间的事,触怒了圣颜,搞得自己差点儿难产,差点害了昭昭。任轻欢啊,就是聪明样子猪脑袋。
莫刚玉抬眸看向太子,轻叹一声:「我又是恼又是气,但到了最后还有点心疼太子妃。殿下您说,这么聪慧的一个女子,为何总是学不会疼惜自个儿?就喜欢把麻烦抱自己身上圣人,她就算不想着自己,也该想着昭昭啊,若是她有个万一,昭昭还这么小,可怎么办呢?」
莫刚玉伸手拍了拍还紧抓住太子一根指头的小女娃儿，昭昭跟莫刚玉很亲近,连忙别过头来看着她,露出一副「我知道你们在说我」的小表情。
「有些话呢,真不该由我来说。」莫刚玉再次一勾唇角，这个苦笑却是为了她自己:「但太子妃其实是个很不安的人吧?她并不相信自己在别人心中有多重要」
说出来谁信呢?东宫太子妃、任宰相的嫡长女,还是太子唯一血脉的母亲,任轻欢却是一个如此没有自信的人,「她一直找法子去牺牲自己,是因为她觉得不得不如
此吧?就好像她若不这样做,就没有存在价值一样。」
莫刚玉一顿,轻轻一笑,深深地望进殿下的眼底：「很傻,不是吗?」
凌承业一言不发,眸底却闪过一丝暗光。
莫刚玉没有错过太子的情绪：「有些事情旁人是帮不了的,只能靠她自己想清楚再慢慢走出来。但是,那个旁人并不包括殿下您啊。您是她的夫君,在这个世上、在这恒安禁宫中,除了依靠您,她还能依靠谁呢?如果您不主动给予她所需要的安全感,还有谁能给她?」说着说着,竟像是直接向着昏迷不醒的任轻欢在喊话。
莫刚玉抬起一双泪眼,重新直视着凌承业:「殿下......这是她最需要您的时候,就请您带她走过这一遭吧。让她知道,她不一定要牺牲自己才能站在您身边,才能在这东宫占一席位。」
满殿寂静,连昭昭也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再乱动。
半晌后,凌承业终于打破沉默,正色道:「你说完了吗?」
「嗯,说完了。」莫刚玉却不怕他,笑着领首,福了福身再道:「我这就回去小厨房，看看给殿下熬的粥好了没有。求殿下先替我顾一下昭昭吧?」说完，莫刚玉也没有
等他答复,就直接转身朝外走去。
凌承业没有出声留人,只垂眸和昭昭对望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开口对昭昭说:「你啊,可别长成和你娘一个性子。」
然后又看向孩子的娘,柔声道:「欢儿,你听到玉儿的话了吧?竟让个小妮子跑到你面前大声喊话......你若是不同意的,就快点醒来跟她当面对质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孤也有责任。」自欢儿入宫后,他同样做过许多事,有意无意的使她愈来愈不安。
无端想起他们第一次谈及皇后尊位时的情形，那时候,欢儿是怎么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