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老祖从天外拿回数百颗花种,一颗种子坚硬如石,种皮还有道蜿蜒的白色痕迹,被认为是一颗坏种。
坏种被洪荒老祖从九霄云外一直穿过三十三重天,随手扔到默幽山最贫瘠的一块地方,这块地方,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在往后的数十年里,洪荒老祖被问候了祖宗十八代数万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喷嚏不断……
这里被大自然赋予的养分太少了!坏种拼命挣扎生长数万年,终于长成一株腊梅,在一片黑石之中,白得惊世骇俗。
这株梅在天地难容的至暗之谷中,与天斗、与地斗,最终竟是一副峥嵘身姿,仙风道骨。
清明的灵力隐在梅花体内,她有记忆,也有心识,只是被世界遗忘,无人知晓。
这种旷世清静,唯我独有的感觉,甚好!
默幽山的四季不太分明,大多数的岁月里,冬雪飘摇。
忽然有一日,有两人踏雪而来。
一人白衣白靴,披着白斗篷,与雪融为一体,神采奕奕,像是能照亮整个世界。
一人黑衣黑靴,披着黑斗篷,与整山黑石辉映,面如冷山,眸子里全是忧伤。
见到梅花的刹那,黑衣者原本暗淡的眼中突地一亮,伸出手,欲采撷。
岂料那白衣人即刻阻止他道:“骁违,你还是不要碰她了!”
黑衣人欲触碰梅花的手,慢慢垂下,尽显落寞。
他自然知道骁豫为什么要阻止他。
可是,她太美了,他太想拥有!
骁违和骁豫两人,从此在默幽山落脚。
白衣人去了山的另一边,那半座山从一片荒芜变成青山绿水,茂密繁盛,欣欣向荣。
骁违从远处眺望着山的那一边,用冷冷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骁豫,你是在故意刺激我么?”神情中饱含妒意与轻蔑,连眼底也尽是幽怨。
而此时他并不知道,如此岁月,是后来许多年许多年,都求之不得的往昔。
至此以后,每逢月圆夜,黑影独立于梅花旁诉说心事,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两个灵魂。
骁违端着一碗默幽山的山泉水,指甲划破指尖,几滴黑色的血落入山泉水中。
他弯腰,将那碗山泉水倒在树根下。
梅花通体闪过一丝灵力,这一碗水给她的养分,可抵她在默幽山中,挣扎十年。
“玉骨,你真好,从相见开始,从未惧我、避我、恨我……”
在冷风中轻颤的那株梅,骁违唤她为“玉骨”。
润白如玉,傲骨迎风。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梅花前述说自己的故事与心事。
骁违告诉玉骨,他是三十五天的上神,一神之下,万神之上。
“掌管三千大千世界的天尊走了,他走之前告诉我,这一去,只需五百年。
他走后,我嗅到一股强烈的污浊之气,这代表巨大的危机要降临人间。
人间是万灵之根,五百年,对于天尊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对于生灵万物,每一天都是水深火热。
我想,就算是下刀山赴火海又如何呢,不过白驹过隙而已。于是我未听天尊劝告,下行至无思江由天,去问天道。
才知是祸灵修真,已到万年鼎盛时,天道预言,只有我下凡渡劫,才能避免人间被祸灵所毁。”
既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渡这个劫呢?
骁违说的冠冕堂皇。
他似乎很在意自己在这枝梅花前的形象,或许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吧,实际上多少有些原因,他是为了跟天尊作对。
他一惯喜欢如此。
就比如天尊不上让他养花,他偏养,还精选了百颗花种养在清微天,养得百花全都成了精,他还赐了她们做花神。
骁违看着玉骨,眼波浪转,神色复杂,说不上来自己是否后悔,毕竟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那时并不知道,他以为不过是白驹过隙的时光,每一寸光阴,都是极尽痛苦的煎熬。
也更不知道,后来的岁月,消神噬骨,可怕到度日如年。
“洪荒老祖一脚将我从天上踹了下来。我本就有心下凡历劫,不知他这一脚,是为了什么!”
“……”
他的话听上去就像个疯子,天花乱坠,但他知道,玉骨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感受到她拥有神识的人了。
玉骨很想跟骁违说话,但是她只能倾听,不能诉说。
她能给他的唯一反馈,是晃动枝叶,告诉他,她听得到他说的话。
现在他已被百花厌弃了,那一个个对他嫌恶的样子,早已让他心灰意冷。
唯有这株梅花,在他面前,表现的淡然、欣然,以及还有些似有似无的怦怦然。
这夜又是月圆。
骁违照例用一碗滴了神血的山泉水给玉骨,然后在她的期待中,诉说自己的往事。
境源村,是骁违转世的地方,也是神侍隐居之地。
骁违和骁豫降生在神侍之家。
骁家整个家族承担着通神的职责,一是将神的旨意传达给百姓,二是请神为百姓赐福。
转世之后,两人仍然带着喜神和福神的属性。境源村从此年年风调雨顺,良田美景,鸡犬相闻。
神龛掩盖了骁违和骁豫的身份,供奉之处空空,因为他们就是神。
一个从第三十五天而降的喜神,一个从三十四天而降的福神。
一声幽怨在骁家老宅围绕,声音恐怖得让人不寒而栗。
“骁违,你的神运已经走到尽头了,你怎么还可以活得这么逍遥呢?”
终于,宿敌祸灵来寻仇,他的劫来了!
祸灵企图进入骁违的躯体,赶走骁违的灵识。失败后,又尝试封印他的灵力。
骁违身边的光芒渐渐消失,次日醒来,只觉脸上阴云密布,然而封印神力的雾霾不消一个时辰便消散的毫无痕迹。
数以万计个岁月的修真,让骁违有着宏大的气运。
“即便我行运至最衰落时,他处于顶峰,也不能将我如何。”
他对玉骨说着,这一瞬,一丝得意的神情从骁违脸上划过,他得意于因自己的坚韧,灵魂没有因祸灵而崩塌。
见惯了骁违的悲伤与幽怨,这样的神情,玉骨还是头一次见。
但只是一瞬而已……
接下来,充斥眼底的,是悲愤与恐惧。
“祸灵裹挟了骁豫,逼我打开七窍,出卖灵魂。
我不知道骁豫这厮为何会随我而来,但既然他来了,我不能不管他。
我与祸灵互相了解,我们是彼此最合格的对手,骁豫不行,他斗不过祸灵的。”
说完,骁违沉默了许久。
玉骨知道,他定是答应祸灵了。
黑雾弥漫中,骁违任凭祸灵穿入神识。
被祸灵附体后,喜神的属性逐渐消失,半点皆无。
从此骁违每到一处,喜事变丧事,红事变白事,乌云遮日,繁花落尽!
“玉骨,他跟我打赌。赌所有我救过的人,到头来都会恨我。然后,我输了!”
骁违一双眸子暗了又暗,眉头紧锁,似有万年春水都化不开的愁。是什么呢?
赌注是什么呢?
玉骨这样想着,骁违便也说了。
“他若赢了,用万年修为,咒我这一世,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爱而不得,但凡我在意之人,一定会弃我而去。
我若赢了,他万年修为助我拨乱反正,肃清大罗世界。
这赌局是天地之气为盅,我输时,咒怨立成!”
这一世,他注定是无法扭转局面的!
但是他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