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是宽敞的跑道，因为四十个单兵往那一站，都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姜林调整着腿部负重的绑带，思索着等会如何正确分配体能，她余光瞥见几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还和其中一个人对视了。
对方有几分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姜林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安德烈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准备：“都站好都站好，预备——跑！”
话音落地，四十名单兵同时冲了出去，大部队的速度压得很好，前后差距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江鹰和姜林并肩处于中后方，打算等最后两圈再冲。
“上课第一天就负重跑十公里，这个老师还真的是没把我们当人看啊。”江鹰小声嘟囔着，“但是跑完之后一百个俯卧撑，做完估计今晚得躺在治疗舱里嗷嗷叫唤。”
姜林在旁边补了一句：“而且是十个人排排躺着叫唤。”
江鹰：“……”
已经想象到那样的惨状了。
十公里剩下最后两圈，姜林刚准备慢慢提速追上去，就看见前面二十多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并排挤在一起，像是人形栅栏般阻拦了后面单兵追上去的脚步。
好几个单兵本想找道缝隙强行突破，但如今体力告急，双拳难敌四手，又被人一把推了回来。
“什么意思？！”最先准备提速的单兵先摁不住心头的火，指着那排人形栅栏骂道，“你们要干什么？”
“最后十名要受到惩罚，还不知道会不会扣学分。”栅栏当中的某名单兵理直气壮地开口道，“你们既然一开始就跑在后面，那之后也一直跑在后面不就行了？”
“放你娘的屁！”另一名被拦在后面的单兵怒骂，攥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给人一拳，“你们怕后面的人超上来，就搞这种肮脏手段，还有什么单兵精神？！”
“单兵精神？这个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单兵精神？”栅栏当中另一名单兵哈哈大笑，“单兵，只要能赢，要什么单兵精神？！”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刚刚一直在后面压低速度！要是你们早点赶超，不就不至于被压在后面了吗？”
“总要有人是最后的那十个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们？！”
密密麻麻的二十几个人将跑道前面拦得严严实实，几乎没给后面人超过的空间，有人想要从旁边超过去，却被好几个人同时拦下，不得不退回之前的位置。
“滚回去。”栅栏中的单兵挥舞着拳头，“别想着跑到前面，老实在后面待着。”
姜林看着那排人形栅栏抿唇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江鹰就要真情实感得多，他攥紧拳头，眼底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还剩最后一圈半。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鼻骨往下淌，姜林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身上的速干t恤早就已经被浸湿，她看了江鹰一眼。
江鹰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他在最后那十几个人的队伍里，脚步缓了下来。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为了让自己排名靠前就要压着后面的人？”江鹰的脸色难看，下颌紧绷，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振臂高呼，声音穿透了灼热的空气灌入所有人的耳中，“要跑就拿真本事跑，你装你妈呢？！”
他本来就有体型优势，随手在人形栅栏中抓住个单兵，一拳就打在了对方的眉骨上。
这一拳不轻，对方立马就见了血，大喊道：“打人了打人了！”
没人能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栅栏中的其他单兵面面相觑，片刻后有名单兵壮起胆子喊道：“江鹰可以上来，其他人不行，你上来总行了吧？！”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话之后，江鹰立马盯住了他，一把将他从人群中扯出来，猛地甩到旁边的地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江鹰要做什么，栅栏中的其他单兵纷纷围了上来，口中叫喊着“要给个教训”之类的话，然而还没有靠近江鹰就被其他人拦下了脚步。
一名皮肤黝黑的单兵拦下扑向江鹰的另一名单兵，一拳将人撂倒在地，他高举手臂喊道：“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受这种委屈？！兄弟们，给我打！”
这下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姜林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眼见有人的拳头已经到了近前，她条件反射地扭住对方的手臂，将人一把摁在地上。
她在明德的时候，即便成绩名列前茅也要被分到A班，S班聚集了权贵的孩子，他们从入学起就可以体验机甲、外出交流……刚刚被拦在后面的时候，姜林甚至觉得这样的情况本就该发生。
跑到前面的人，本来就会想办法阻拦后面的人追上，她在环形山的时候不也一样给后面的人使绊子吗？
但刚刚江鹰那一拳，让她骤然惊醒。
对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走在前面的人可以使绊子阻拦后面的人，却不能因为要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对后面的人进行无尽的打压，让后面的人连一点超越前面的人的机会都没有。
在前面的人永远在前面，在后面的人永远在后面。
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那条鸿沟。
可是向来如此，便对吗？
“妈的，别让他们过去！兄弟们，打啊，既然要动手，那就让他们一个都别过去！”
“好啊，来啊，我看你们谁拦得住！”
两拨人迅速缠斗在一起，单兵打架本就是拳拳到肉的打法，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个个见了血，姜林嘴角破了，她下意识去舔，尝到了血腥味。
看似牢不可破的人形栅栏被冲开个口子，方才被迫压着速度处于倒数的单兵们跟打了鸡血似地往前冲，很快便超过刚刚拦下他们的那群人，接二连三地冲线。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抵达终点。
四十个单兵全都四仰八叉地倒在了终点，姜林觉得心口那股郁结的气终于通过这样的方式吐出，全身上下都很畅快，恨不得现在大喊出声。
江鹰也被揍得很惨，只不过被揍的地方多半是衣服盖住的区域，那张脸没什么损伤，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而已。
他吸吸鼻子，转过头来推了一把姜林，声音听着有几分可怜：“我破相了没？”
“……没。”姜林装模作样地用视线检查那张脸，敷衍道，“那点伤口，你走去治疗舱的路上就能愈合了。”
“没破相就好，我那么拿得出手的脸在这个地方破相了，岂不可惜？”江鹰甩了甩头，跟战斗完的小狮子抖鬃毛似的，“你说，刚刚安德烈也不说来劝劝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罚写检讨。”
他这句话还没落地，就看见安德烈朝这些刚刚操练完的单兵走了过来，他眉眼带笑，完全看不出发火的样子。
“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该接受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