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漫天大雪,吹得木屋顶“咯吱”作响。夜空阴沉,只有一弯惨白的弦月半隐云后,将淡淡的银光洒向村落,勾勒出无边无际的冷寂。
沈易、柳如絮与老王几人,此刻正立于一座破旧木屋门口,身前雪地上一道道黑影若隐若现,将这小小的山村团团包围。
“铁狼”披着黑色狼皮,单脚站在不远屋顶上,如同一只俯视猎物的猛禽。他狞笑:“沈家余孽,何必徒劳挣扎?这雪夜,便是你们的葬身之所。”
他话音低沉而洪亮,穿透了风雪、传遍夜色。周遭十余名暗勋杀手应声而动,或持弩、或抄刀,自木屋后、栅栏旁缓步逼近。雪花在他们身上堆出冷厉的白痕,一如他们冰冷的杀机。
沈易眼中满是血丝,死死攥着短剑。父亲血海深仇的仇敌就在眼前,却有如此多手下围困,让他既愤怒又焦躁。身后老王靠着门框,面色惨白,左臂染满血迹,已无大多战力。另两名厂卫同僚先前折损一人,只剩一人还勉强站立,浑身伤痕累累。
柳如絮横刀在手,一双冷眸死盯铁狼:“想要我们命,就先看你有没有本事。”
冷风呼号中,四周木屋里本该居住的村民却毫无动静,仿佛这里成了一座空村。沈易环顾一圈,心底发凉:难道暗勋提前清空了村民?
一阵刺鼻的血腥味随风而来,更让人毛骨悚然。柳如絮低声说:“村里人……可能都被他们控制或屠戮了。”
老王咳了几声,面色惨然:“这帮畜生……简直不能算人。”
铁狼瞥见他们神色,淡淡冷笑:“放心,那些村民只是被吓得躲起来,咱们也没多费刀。毕竟目标只在你们身上。可若你们不配合,他们也活不成。”
沈易暗暗咬牙:如此滥杀无辜,父亲当年难怪要抓住暗勋的证据,却最终招来灭门之祸。
他强自定神,挺直腰背:“铁狼,当年沈府血案,你亲手指挥?”
铁狼眸中闪过嗜血:“不错,又如何?你沈府自找死路,你老子想揭露我们的兵器交易,活该满门皆灭。”
此言宛如尖刀刺进沈易胸口,他眼睛充血,一字一顿:“你……该死!”
沈易再也按捺不住,脚下一蹬,短剑直指铁狼。柳如絮与身旁厂卫同僚也立刻跟上:“杀!”
然而,铁狼却并不急着出刀,只向手下做了个手势。顿时,十余名暗勋杀手纵身而上,刀光弩箭齐至。
沈易只能先与杀手纠缠,一剑劈向最近一人,却被对方侧闪躲开,另一人刀刃横扫逼来;千钧一发时,柳如絮刀花凌厉,将那刀逼退,沈易趁机回身一刺,穿透对手胸口。
血溅雪地,戾气冲天。厂卫那同僚也拼命斩倒一名敌人,却随即被两把短刀夹击,肩胛中刀,痛呼跪地。老王想上前救援,却腿脚无力,只能徒劳大喝:“小心!”
形势危急,沈易与柳如絮默契配合,左突右杀,但对方人多,又在风雪掩护下不断迂回骚扰。弩箭森冷破空,让他们没法专心逼近铁狼。
铁狼立在屋顶,似赏玩猎物般观看,不时冷嗤:“看样子,你沈易也没多大能耐。怪不得沈自成会输。”
沈易咬得牙关发酸,浑身欲裂:父亲之名被如此践踏,他简直怒火焚心,但更大的阻力逼着他根本无法贴近铁狼半步。
短短十几息间,院外打得刀光乱舞,屋内却也不安。老王重伤倒在门边,手抖得连刀都握不稳。忽听到身后“吱呀”一声,侧门轻被推开,一名黑衣杀手潜进屋来,狞笑着要对老王下手!
老王惊骇,但已无力起身,拼死举刀也挡不住对方的全力一击。
“完了。”老王心中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屋外突然闪进一个人影,那人正是壮汉猎户?他手持钢叉,喝道:“给我滚开!”
一叉顶住黑衣杀手的刀,随即猛力一撩,将杀手重重掀翻在地。黑衣人还欲反击,却被壮汉一脚踩住脖颈,生生掐断呼吸。
老王惊呆:“你……你没死?!”
壮汉扶住他,小声道:“抱歉,我之前被暗勋抓住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们故意冒充猎户,想混到你们身边。我是真猎户!”
老王一时语塞,只觉得劫后余生。
院外厮杀仍在继续。柳如絮再度斩倒两名敌人,但体力渐渐不支,刀速明显放缓。沈易头上冒热汗,肩伤被再度撕裂,呼吸急促。黑衣人见他们气力衰减,围杀更紧,弩箭几乎织成死亡网。
这时,铁狼轻飘飘地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血泊中的杀手尸体旁,如同野兽踏过腐肉。他冷漠地看着沈易:“还剩多少能耐?尽管使出来。”
沈易提剑而上,与柳如絮合力围攻铁狼。铁狼刀法老练,身形极快,霎时与他们拼了七八招,碰撞火花四溅,沈易手臂震得发麻,几次险些被反击劈中。柳如絮也感到对方内劲雄浑,自己难以与之争锋。
“父亲……”沈易在内心嘶吼,怒火使他每一击都不留余力,却仍被铁狼举刀挡下,反而被震退半步。“你不过如此。”铁狼一声轻叱,左掌拍向柳如絮肩膀,柳如絮闪避不及,中了一记,口吐血退后数米。
眼看沈易孤身难支,铁狼一刀劈落,沈易勉强举剑格挡,却被刀势压得身体下沉,双脚在雪地里滑出一道深沟。手臂几乎承受不住,剑刃开始缓缓下移……
就在短剑即将崩断刃时,沈易脑海猛地闪现父亲临终惨状——数百沈家族人血流成河……仇恨化为滔天怒火,他从心底迸发出一股极端求生意志,嘶吼一声,豁尽最后力量抬剑上顶,用身体硬扛铁狼的刀压,一口血从喉头喷出,却也把铁狼刀势顶停片刻!
铁狼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沈易在极度劣势下还能爆发如此力量,但他依然冷酷,加力压下!
短剑“咔”地裂开一道缝。沈易眼看兵器快撑不住,只能拼死向右侧扭腰,将刀偏移,自己肩膀却被刀刃划出长长血口,一片鲜红飞溅。剧痛令他眼冒金星,却也由此挣脱锁定。
铁狼见他竟能侥幸避开致命斩击,不禁冷笑:“果真命硬!下招,我看你如何逃。”
沈易嘴唇发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随时要倒下,但仍咬牙挺立:“……想杀我,还不够。”
关键时刻,柳如絮已从地上挣扎起身,拖着重伤身躯猛然朝铁狼背后冲来:“休伤他!”她刀势虽已不复先前凌厉,但强大的意志仍让她果断出手。铁狼不得不回刀阻挡,给了沈易一丝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厂卫那剩下的同僚(亦重伤)也顽强拖着腿扑来,“铁狼,纳命——!”纵然明知不是对手,也要为沈易争取空档。
几名黑衣杀手见状,急忙替铁狼拦截,一时间刀光再度缠斗,场面混乱。沈易趁此机会退到院角,体力几近耗尽,胸口剧烈起伏,鲜血染透衣襟,双眼却仍死盯铁狼。
“可恶……”铁狼大喝一声,连斩两名厂卫阻碍,又一次腾身逼近沈易。眼看沈易已无力闪躲,生死之际,忽听老王嘶哑大喊:“沈易,接着——!”
只见老王把某样东西抛向沈易。沈易下意识伸手一接,竟是一把锦衣卫制式短刀,刀身闪动冷芒,虽然无法与上好宝刀相比,也比断裂的短剑强上一筹。
沈易心中一震,立刻握住短刀重新迎战,哪怕身体在颤抖,仍挣扎着把刀举起。铁狼刀势再临,沈易硬抗之下刀刃相撞,“铿”地爆出火星,令他虎口撕裂般疼,但总算不再是那个随时要碎裂的断剑了!
激战胶着之际,外边突然出现阵阵骚动和火光,不知是谁点燃了村中干草堆,火苗借着风势飞快蹿起,顷刻引燃几间木屋。一团耀眼火焰冲破漆黑的夜色,照亮纷飞的雪花,也把院里众人的战斗映得无比惨烈。
铁狼看着那火光,眼神微动,一声冷哼:“看来时机差不多了……都给我撤!”
他纵身一脚踢开沈易的刀,令沈易险些后仰倒地。柳如絮赶来挡,却也被铁狼随手一掌拍退。随后铁狼发出尖哨,所有暗勋杀手相继抽身而退,朝村外方向撤离。
沈易无法再追,大口喘着粗气,身心濒临极限。柳如絮、老王等人也尽皆伤势不轻,只能眼睁睁看暗勋撤退,留下满地血腥与燃烧的火光。木屋噼啪燃烧,村民惊恐地从地窖或后屋相继逃出,哭喊四起,场面混乱无比。
夜色下,大雪与火光交织。老王坐在雪地里,面色痛苦地看着死去的同僚——又一条厂卫弟兄的生命逝去。柳如絮强撑刀,于火光与雪色映照间,血淌衣襟,却仍静默不语。
沈易身上鲜血淋漓,眼神呆滞:**刚才他眼看就要与铁狼决一死战,却被突来的火势搅局。自己仇未报,铁狼却卷刀而去,等同再度失去当面复仇的机会。
更令人难以释怀的是,这场血战让他们的人手再次削减,老王与柳如絮都伤势极重,已难再上长途。
倒下的村民、厂卫尸体混在一起,血迹染红了冰冷的雪。被火烧得呛人的黑烟四散,残垣断壁中传来妇孺的哭泣。有人跪求厂卫救助,却只能换来沈易等人的黯然与无力。
风中火焰逐渐减弱,雪势却继续加大。老王靠在屋檐下,声音虚弱:“沈易、柳如絮……你们……先走吧,我这把老骨头动不了了……”
柳如絮执拗地想帮他治疗,可老王苦笑:“我已伤及脏腑,回天乏术。你们……快去北疆寻证……别让死去的弟兄白白流血。”
沈易心若刀绞:“不……老王……”
“快!”老王瞪大眼睛,“再拖下去,铁狼更大势力会赶来。到时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柳如絮也红了眼圈。她一把将老王背起来:“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得活!”即便她自己伤势沉重,却咬牙要带着老王突围。然而老王剧烈咳血,再也抬不起头。
这时,从火光后走来那名真·猎户壮汉,他抱拳沉声道:“让老爷子留在这吧,我会尽力护住他,或送他下山救治。你们赶紧走。那火不是意外,是暗勋用来掩盖下一波行动。再不走就晚了。”
沈易、柳如絮对望一眼,心里痛苦:难道要就此扔下老王?老王含着泪看着他们,艰难吐字:“离开……我……沈家血仇……还得靠你……复仇……”
柳如絮终究轻轻将老王放在地上,沈易双手微颤,凑近老王耳边:“老王,等我……等我回来接你……”老王嘴角扯动似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就晕厥过去,生死不明。
猎户壮汉郑重道:“我会想法子安置他,你们快走。”
沈易拭泪,猛地咬破指尖,对天起誓:“铁狼……我要让你血债血偿!”柳如絮也默默点头。
当下,两人忍住悲恸,迅速收拾残余干粮,朝着山道深处奔去,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雪夜漫漫,身后是一片狼藉火场和满地血腥。谁也不敢回头。
夜已深沉。远离了火光与哭喊,沈易与柳如絮艰难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雪地里,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只有呼呼风啸。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某处高坡上,一条修长身影静静观察他们的背影。明月下,那人头戴狼皮冠饰,与之前出现的铁狼极相似,却是体型略瘦。
“哼,他们果然离村而去。哥哥(铁狼)说得没错……‘让他们带伤继续跑’。好,我就陪你们玩玩,看你们能走多远。”
此身影唇角扬起一抹冷笑,随即闪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与此同时,更北方的天际隐现微光,仿佛预示黎明将至,却也可能是另一场暴风雪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