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第三日清晨,淡淡雾霭在野外的官道上升起。沈易率领柳如絮、顾清绮、猎户小队离开了主干驿路,进入一条通往邻州的小道。原计划加速前往怀王封地,但路遇一队商客,称“前方千柳镇正举办庙会大祭”,车马拥堵,必须绕道。
沈易本想绕行再赶,却忽见商客话里提到:庙会云集四方戏班与曲艺人,也有江湖杂耍,热闹非凡。戏班……那可是暗勋惯用的伪装渠道。他心中一动,决定暂时放慢脚步。
路旁柳如絮眉头微蹙:“咱们赶路要紧,真要被庙会耽误?”
沈易低声道:“此镇庙会聚集各式曲艺人,更适合暗勋藏身。上回京城也有戏班潜伏搞假戏真刺客……我担心怀王势力派人四处搜集消息,也可能在这等热闹场合接头。”
柳如絮仍有几分疑虑,却没再多言。她向后方瞟一眼,只见顾清绮捧着一卷礼制册,看似无动于衷,却偶尔会抬眸观望沈易,仿佛想验证他的决定。
猎户则单手握刀,随时准备遇到突发袭击。就这样,一行人改变路线,转向千柳镇而去。
午后,他们抵达千柳镇外,果然车马如龙。熙攘人群正往镇中央三圣庙赶去。只见镇口挤满了卖小吃、卖香烛、江湖玩把戏的人。
沈易下马,让侍卫在外围看守行李,自己与柳如絮、顾清绮轻装进入。猎户自愿当护卫,紧跟后侧。
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中,柳如絮边走边观察四周,低声说:“小心暗勋盯梢。”沈易微微点头:“咱们先找家茶馆高处看看这戏班真假,再决定下一步。”
一行挤过人潮,在镇中央找了家“清风茶楼”,二楼雅座尚有空位,可俯瞰庙会广场——那里搭起一座临时戏台,已有曲艺人正在敲锣试音。
沈易示意小二上茶,自己与柳如絮则凝神观察。顾清绮对这里的民俗颇感兴趣,时不时低语念出“礼制”里对民间盛典的记载,但又专注看台下动静。
猎户坐在靠外窗处,时刻警惕是否有人盯上他们。可一番扫视后,他摇头:“没见明显可疑之人。”
沈易却眸中闪过狐疑:“暗勋行事惯于伪装,若轻易让我们瞧出破绽,也不算暗勋了。你看那对穿黑衫的乐手……似乎动作不太流畅。先别惊动,我看他们表演。”
不久,戏班开场。一阵铿锵锣鼓震得人耳膜发麻,随后多名乐手登台,吹拉弹唱。只不过,沈易注意到一个细节:其中一名管乐乐手手法不对,宛如不常吹,偶尔还与其他人的节奏差一拍。
柳如絮暗中对沈易轻声:“看那人眉宇间透着煞气,并非一般戏班艺人。”
沈易默然点头:“或许正是暗勋假扮。先观其意图。”
演出进行半盏茶工夫,台下观众喝彩阵阵。忽然,有一名黑衫乐手将乐器藏到袖中,转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似想悄然抛给戏台后方某处。
沈易眼神一凝,正打算起身下楼潜行跟踪,却听台上鼓点骤停,一名彩衣演员出场,唱词里竟夹带**“北岭黄沙,王爷坐镇,谁堪比天?”**之类奇怪句子。大多数百姓没注意,沈易却惊觉这词疑似暗号。
顾清绮暗咬唇:“‘谁堪比天’……怀王府旗号常以一轮白日自喻,如今这行当众出现?”
柳如絮眼神森冷:“果然有问题。沈易,我们下去——”
“对,让猎户绕后,看他们是否还有同伙。别惊动普通百姓。”沈易交代完,端起茶盏,作若无其事模样,转身朝楼梯走去。
沈易先让柳如絮与顾清绮留在楼上,居高观察;自己借口“出恭”下楼绕到后台附近。只见那黑衫乐手站在后台角落,似正与某人低声交谈。沈易屏息靠近,才听得只言片语:“……怀王……两月……大典……先去怀安驿汇合……”
沈易心中微震:果然与怀王之事有关!他正想出手抓人,却见那黑衫乐手猛地回头,眼神里透出一抹杀意,显然察觉到被监听。那人果断拂袖飞身窜出后台,身手颇为灵活。
沈易忍住伤口痛楚,立刻追上去,“喝”一声阻拦。黑衫乐手见只有沈易一人拦路,冷笑抖出一把短刃:“好家伙,敢偷听我话?”
沈易不废话,捻出短刀便迎上。可几招过去,他肩口旧伤扯动,刀势不够凌厉,被对方险些划破衣襟。正在此时,猎户从侧面闪现,横刀砍退敌人。那人见势不妙,竟掷出一把暗器逼退沈易与猎户,转身想跳上屋顶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凌空而下,柳如絮持刀拦截,显然她在楼上见状也赶来助战。她动作飘逸,几下就削飞那人的暗器,可对方也是暗勋死士,端的凶悍无惧,竟与柳如絮缠斗了十数招不落下风。
沈易咬牙冲过去意欲帮忙,却被牵扯到一边:那黑衫死士又甩出一记毒粉,逼得柳如絮和沈易同时退避,黑衫人趁机纵身跳上屋檐,踩碎一片瓦砖,“咻”地翻向巷弄。
猎户想追,却被街市人群阻隔。顷刻间,黑衫死士化作黑影融入喧闹人潮里消失不见。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沈易暗恼:差一步就能抓住线人,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在街中心放毒,也不顾百姓死活。这让他越发相信:暗勋对怀王线下了血本。
稍许,柳如絮与沈易、猎户重新会合在后台一角。顾清绮也赶下楼来,看得脸色微白:“那人简直肆无忌惮!若在更空旷之地更危险。”
沈易冷静环视四周,发现黑衫乐手落下的衣物碎片里,有一张被刀划破的纸屑。他蹲身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怀安驿”与某日期。“看样子他们准备在那日里会合,想必与怀王的大典筹备有关。”
猎户闷声:“那就正好。咱们继续赶路,如果能赶在他们聚集前埋伏,或许能揪出更多暗勋要员。”
柳如絮抚刀点头:“只要确定‘怀安驿’在去怀王封地的必经道上,我们便占得先机。”
顾清绮忽道:“还有那戏班其他乐手?不知是否也与暗勋同流?”
沈易思索:“抓一个问问。搞不好能得到更多线索。”
于是柳如絮当即带几侍卫翻入后台,准备搜查其他乐手。可大多戏子已在前台演出无暇回头,见到官差到来,当下惊慌不知所以,只有几个团伙抱头大呼“冤枉”,并未看出有人与刚才黑衫死士同党。经过再三盘问,也只查到此人是临时被戏班主雇来替补乐手,名姓不明,事后就走。
沈易摇头:“暗勋果然专业,利用庙会杂乱,轻易混入又轻易抽身。我们只好凭那纸屑继续行动。”
京城·大殿。赵尚书正面见皇妃,略显愤慨:“娘娘,沈易一介武夫,此番带兵出城听说还与戏班打斗,引起民间惊扰。暗勋之事尚未定论,这般大动作,会不会影响怀王的名声?”
皇妃凝视他:“赵大人之意,是要我下令阻止沈易继续查怀王?”
赵尚书不甘退让:“微臣只是虑国本安稳。怀王贵为宗室,名声一向极好,朝野也多有拥护。若他清白,却被如此调查追捕,引发舆论波动,岂非自乱阵脚?”
柴将军站在侧旁冷笑:“赵尚书难道忘了国公府之前也是号称忠良?我们不查,后果更甚。怀王若真干净,何惧调查?”
赵尚书被噎住,又不能公开反驳,只能扯出:“愿娘娘三思。万一失手,后果……”说罢退下,神色不悦。
赵尚书离开后,皇妃沉默良久,对柴将军道:“赵尚书数度替怀王说话,是否受其收买?或许只是立场保守?若暗勋在朝堂里埋了爪牙,他也在其列?”
柴将军神色凝重:“难说。朝臣里谁是怀王眼线,我们不敢断言。但赵尚书本就与沈父旧案曾有牵连,如今又阻挠沈易,尤其可疑。”
皇妃目光凌厉:“好,那我就默记在心,暂不发作。等沈易那边出了实锤,朝堂再无话可辩。”
在边关一处简陋军牢里,一名探子气息紊乱,脚腕染血。他刚潜入查阅粮仓时被怀王派驻的守卫发现,险些丢命。如今被押至牢里,经连番审问。
怀王派来的副将端着刀,问他:“你从哪里来?谁让你查边关仓储?”
探子紧咬牙关,只道:“吾乃大明朝廷锦衣之人,奉皇妃之命巡查私通外藩。你等若无隐情,何必抓我?”
副将冷哼:“怀王殿下乃正统宗室,何来私通?你是诽谤。若再不交代同党,我立刻毙了你。”
探子冷笑:“杀了我也无用。沈易、皇妃多线并进,迟早会揭露你们阴谋。”
副将面色一变,抬刀劈向地面,一刀将青石地砖震裂:“看样子,沈易他们果然盯上这边。嘿,我们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来收场。”说罢转身出牢,锁门时目露凶光。
沈易他们离开庙会后加速行进两日,总算接近怀安驿一带,却在途经一座小镇时察觉到了端倪。
夜幕低垂,小镇虽不及庙会那般热闹,却也有几家酒肆灯火通明。一股异样气息让柳如絮心头发紧——似乎这里潜伏更多暗勋目光。
顾清绮拿出那纸屑看了眼:“信上写的聚集日只剩两天,我们要不要先埋伏在怀安驿?”
沈易点头:“我想在镇上先做伪装,明日再赶去怀安驿。若暗勋此地也有人负责引路,或许我们能抓到谈判关键。”
当他们刚进镇内一条巷子,猎户忽然抬手阻止:“嘘……我闻到血腥味。”
沈易心头一凛,顺着猎户示意转过拐角,果见灯影处倒着三具尸体,服色统一,似是某个团伙。柳如絮伸手探颈脉,已无声息。尸体尚温热,可见刚被杀不久。
顾清绮捂住嘴轻呼:“这是暗勋做的?还是怀王府爪牙?目的何在?”
沈易脑中电光一闪:“也许这些人是接洽人员,被灭口了……对方下手迅速,说明怀王势力在附近潜伏,不愿留下线索。”
猎户眉头一皱:“我们若继续往前,恐怕就撞到杀机。可如果后退,便断了追查线。”
沈易咬牙:“走,继续前进。暗勋越慌乱,越说明他们有大动作。”
同夜,镇长府中。一名劲装黑衣人正与镇长低声急促交谈。
黑衣人:“……怀安驿那边快集结了,你这里不要再让闲人看出端倪。”
镇长神色惶恐:“可是有几个人看似官差,比寻常厉害。还有人似沈易旧部……”
黑衣人冷冷:“沈易?居然真追到此?可别坏我们怀王大计。若必须,杀之。”
说罢,他拍案而起,转身消失在黑夜里。镇长擦了把冷汗,心头吓得不轻:那沈易背负血战之名,连铁狼都死在他手上,如今竟与怀王对上,这一仗不简单。
第二日一早,沈易等人顺着小镇街市继续前行,目标直指“怀安驿”。不料刚走到镇口,一支七八人刀客队伍蓦地拦在路中央,为首一人佩大刀,冷面扫过众人:“你们是何来历?镇上近日见不得外人,无关速速退回。”
猎户面露冷笑:“哟,还真敢拦道?”
顾清绮感到对方全副杀气不似寻常地痞,似带官方背景。柳如絮握刀护住沈易。沈易却先沉住气:“我们不过行商,离京走亲。此路乃官道,凭你们能拦?”
那带头刀客不耐烦喝道:“废话少说,上头有令,最近镇里不许闲杂人进出。你们识相就走,否则别怪刀下无情。”
沈易神色一冷:这显然是怀王党人或暗勋布控。见状,他轻轻一拱手:“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留我们。”话音未落,他蓦地脚下一蹬,闪身而上,一招快刀逼住对方喉前——肩伤虽未愈,却仍爆发出逼人气势。刀客面色骤变,没料到沈易速度如此之快。
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那群刀客原想围攻,但柳如絮和猎户同时冲上,三两下就把刀客阵形击溃。短短数息里,对方七八人中有四人受伤,剩下三人吓得扔刀退后。
“你……你们究竟是谁?”带头刀客被沈易一脚踩住腕骨,动弹不得。沈易冷声:“是你先来拦路,还敢问我是谁?再不说实话,我让你手筋脚筋一并断。”
刀客额头冷汗涔涔:“我……我只受镇长之令,在此阻止外人深入啊。后面……后面还有大批兵马,你们必死无疑。”
沈易眼神森然:“大批兵马?怀安驿的人吗?你们真在替怀王行事?”
刀客咬牙不语。沈易正要施压,却见那刀客忽然狂咬舌尖,一口黑血吐出,当场倒下——自尽!
柳如絮惊得脸色一变:“暗勋死士!”顾清绮也心头发冷:“果然,这次连镇长都被收买。怀安驿之前先布下层层阻截,分明等我们上钩。”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奔来。沈易抬头一看,心中一凛:只见十多骑飞速而至,为首之人举着某种旗帜,远远喊道:“沈易何在?快随我们回京——”
柳如絮瞳孔收缩:“回京?这是皇妃召见还是怀王伪命?”
沈易略一思考,忽然想起可能是朝堂上又起了波澜,或者皇妃再度要他回防?可此刻他们尚未抵怀安驿,手中线索不足,若真回京岂非前功尽弃?
猎户持刀警戒:“你看对方来势汹汹,不似奉命调遣,莫非又是陷阱?”
顾清绮皱眉:“若真是皇妃旨意,应带通关文书。可他们直接喊人抓我们?像要强行押回。”
沈易额角跳动,暗觉得事情不简单:若这是皇妃所派,何必如此张扬?若是怀王或暗勋假冒,一场更凶险的冲突将爆发。
脚步声、马蹄声迅速逼近,下一瞬,沈易就得做抉择——是向前杀出重围,继续赶往怀安驿?还是退后观望,听对方来意?背后又是否还有暗勋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