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回到家时,二哥二嫂和铁香都已睡下,爸爸妈妈没有脱衣还在等着他。
“爸、妈,咋还不躺下啊?”铁山装作无事似的问道。看到妈妈的脸色严肃,就想上炕脱衣,快些躺到被窝里去。
妈妈拦住他:“妈问你,村里你二婶来给你提亲,我让你二哥找你,为啥不回来?”
“妈,我哪儿知道啊?”铁山含糊回答道。
妈妈脸色严肃:“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去和人家儿见个面,妈不想逼你,你自己拿主意,我好给你二婶一个准信。”
铁山没有想到妈妈如此的开朗、好说话,想了许多向妈妈解释的话,正不知怎么开口呢,于是连忙说道:“谢谢妈,我现在不着急找媳妇。”
爸爸和妈妈自铁梁回来,见到没有把铁山叫回家,就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相互看着对方,心里都有些无奈。俩人心里都明白,对这个小儿子,想用父母之命那一套去说服、或是压制他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是不可能的,他总是会找出理由反过来劝说他们。他们也像村子里其他的父母一样,既希望儿子有出息,又希望早早看到儿子结婚生子,以完成他们做为父母的使命。可是面对铁山,俩人谁也没有办法,且都有一股无力的感觉。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妈妈叹息着说道:“行啊,我明天给人家儿回话。睡觉吧,你和铁梁明天还要去赶集。”
因为临近春节,前来集市上交易和购物的人很多,铁梁哥俩把车上的筐子、篮子和席子卸下来,摆放好,集市上已经是人流如潮。铁山扫视了一眼四周,觉得自家的位子还算醒目,便把灰驴拴在车后,显得更醒目一些,陈先生来了很容易就能看到。
人多,前来购物的人也多,也可能是快过年的原故,炕席卖的很快,筐子和篮子问价的人不多。铁山站在二哥的旁边,一边看着二哥应答着顾客,一边留意着陈先生。碰上认识的人,会热情的聊上一会儿,都知道他在外当兵,人们都露出羡慕的眼神。集市过半,铁山等来了陈先生,没想到他的老师黄先生也和陈先生走在一起。
铁山与陈先生打过招呼,就恭恭敬敬地站到黄先生面前,弯腰给老师行了一礼,然后说:“先生,您来赶集啊。”
先生见是铁山一愣:“是铁山啊,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你们认识?”说着看向陈先生。他和陈先生曾是同学,好多年后再次相见俩人特别高兴,就在集市上边走边聊。
陈先生对着先生笑起来:“好啊,没想到小兄弟是你的学生,哈哈哈,玉轩兄,你可是教了个好学生,了不起啊。”说着冲铁山竖起了大拇指。
铁山在黄先生跟前十分的拘谨,听到陈先生夸自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陈先生把他们一同回来、路上遭遇胡子的经过说了一遍,感慨到:“要是没有你这个学生,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是啥样?”
先生听了老同学对铁山那种发自内心的称赞、还有真诚的感激,心里是非常的欣慰,脸上露出了极少出现的笑容。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铁山,感觉是那么的满意,觉得铁山没有让他失望,让他在老同学面前长了脸。
陈先生让黄兄和铁山师生俩先聊着,他失陪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
铁山想起给先生买的礼物,从车上的包里取出俩个竹筒,放在筐里后递给先生:“先生,我给您买了两筒茶叶,本来想散集后送您家去,请您收下。”
先生看着筐子里两个精致的竹筒,心想一定花了不少钱,想要拒绝,可是看到铁山满是希冀的眼神,又不忍心佛了铁山的一片心意。他冷下脸说道:“就这一次。”看着铁山点头,他才伸手接过筐子。
铁山和先生聊着自己在军队的情况,陈先生不一会儿就转了回来,他把手里拿着的两块布递向铁山,让铁山收下。铁山说啥也不收,陈先生就解释说这两块布不是他特意买的,说他们家在陈家台开有染坊,这两块布是他家自己染的,花不了多少钱。说他来黄家湾赶集就是来卖布的,送两块布给铁山的家人做几件衣服,是他的一点儿心意。还说他很喜欢铁山,想和铁山成为忘年交,并看着老同学黄玉轩,希望黄兄劝铁山收下。
黄先生见此只好劝铁山收下,铁山犹豫着看了二哥一眼,想让二哥过来阻止他,二哥却没注意他,正在和熟人说着话。铁山想了想便接过陈先生手里的布:“谢谢您,陈先生,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你再客气,我在你老师面前可就下不来台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笑完问铁山什么时候走,他还想和铁山结伴同行。得知铁山要在年后初三走,陈先生说他原来也想在那几天返回天津,便约好他在陈家台等铁山,然后一同去锦州。最后陈先生说他那边也在卖布,便与黄先生和铁山告别。
铁山去车后解开拴着灰驴的缰绳,拿绳子绑了两只筐、两只篮子挂在驴背上,牵着缰绳递给陈先生。黄先生看着铁山的动作,像是酷热时喝了一杯冰水,感觉无比的舒爽。陈先生看到铁山的举动,摇了摇头,但没去接缰绳,他说筐子和篮子可以收下,驴给铁山留下。。。。。。
散集时,铁梁按照妈妈的吩咐,给丈人家和舅舅家各买了两包点心,便把剩余的筐、篮装车,把灰驴拴在车后,就离开集市。在村口,哥俩商量好在舅舅家会合,铁梁便提着礼物去丈人家,铁山则赶着驴车来到舅舅家。
站在舅舅家熟悉的门口,铁山竟忽然想起姥姥教他儿歌的情景——那是姥姥唯一能说的完整的一首儿歌。当时姥姥张着一口漏风的嘴,沙哑着声音说:“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前唱大戏。接闺女、送女婿,小外甥、也要去,一个巴掌打回去。。。。。。”说着还伸出一只手,在铁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就看着铁山‘哈哈’笑起来。。。。。。
今天再次站在舅舅家门前,姥姥的笑容依然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然而姥姥却已不在。。。。。。铁山用力晃了晃头,然后把驴拴在门前的树上。此时,从院内跑出一只半大的花狗,冲着铁山狂吠;闻声出来的林娟看到是铁山,高兴的跑过来喊道:“铁山哥,你啥时回来的?”说完也不等铁山回答,拽着铁山的胳膊就要向里走。铁山一只胳膊被表妹拽着,便用另一手提起车上的礼物,随着表妹向院里走去。刚一推开屋门,林娟就喊:“爸、妈,我铁山哥来了。”
屋内,舅妈和大表哥、表嫂在包粘豆包,舅舅抱着孙子坐在炕里。看到走进来的铁山,舅妈他们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围着铁山问候。舅妈笑着说他胖了,大表哥说他不但胖了,个子也长了,并站在铁山身边比了比:“我记得你走时咱俩差不多,——哎,还真比我高了。”
铁山把提在手里的狍子肉和点心递给舅妈:“舅妈,我昨天打了一只狍子,给您带点狍子肉来。”
林娟嘴快,好奇的问道:“铁山哥,你用啥打的?我听说狍子跑的特别快。”。。。。。。听铁山说是用枪打的,她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说:“哎,铁山哥,那你咋没穿上军装、背上枪来赶集呀?那多威风啊!”
铁山笑笑没有回答表妹的问话,从兜里掏出一串贝壳递过去。林娟接过贝壳,惊喜的两眼放光:“太好看了!”
舅舅看着林娟手里的贝壳,埋怨铁山乱花钱,不该买那不能吃、不能用的玩物。铁山告诉舅舅,贝壳不是花钱买的,是他自己去海边捡的。他对舅舅说他现在驻地在山海关,就住在海边,舅舅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铁山问舅舅咋没看见二表哥,舅舅回答说林祥去别人家帮工,一早起来就走了。。。。。。
与舅舅闲聊了一会儿,铁梁就从丈人家回来,哥俩谢绝了舅舅一家人的挽留,赶着驴车离开了舅舅家。出了村子,铁梁就静静的看着铁山,把铁山看的不好意思,他才问:“你打枪真像那个陈先生说的那么准?”
铁山在二哥面前比在爸妈身前轻松很多,且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指着落在右侧山坡矮树枝上的喜鹊说:“看到那个喜鹊了,我一枪就能把它打下来。可惜,要是看到野鸡和兔子就好了!”
铁梁知道弟弟从不说大话,他说能打下来,那就一定能打下来。铁梁在集上时,就从陈先生与黄先生的交谈中,和他们对弟弟的神态上,看出他们对弟弟的推重。他很惊讶,同时又为弟弟感到自豪。他指着陈先生送的那两块布提醒铁山,想好了回家怎么对妈妈解释?他知道,他们这个驴车,即便装满了筐篮和席子,也不值那两块布钱。
果然,妈妈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块青布和一块碎花布,惊呀地说:“这两块布,给咱家一人做一身衣服都够了。铁山,妈问你,这个陈先生又是借你驴,又是送你布的,这得多大的人情啊?和妈说说,你和他到底咋回事?”
铁山对妈妈说:这个陈先生和他的老师黄玉轩是同学,家里开有染房,今天来黄家湾集市上卖布,恰好遇见了。。。。。。陈先生说和我有缘,非要送我这两块布,我不要,推来推去最后黄先生说话,我才收下的。对了,我还送给陈先生两个筐、两个篮子,不信你问二哥?
妈妈听儿子说出黄玉轩和陈先生是同学,感到稍稍放了点儿心,不过还是疑惑的自言自语说道:“咱家那几个筐篮能值几个钱啊?”
爸爸看了一眼去逗孙子的铁山,难得的开口劝媳妇:“你就别操心了,铁山又不是小孩子了,心里能没有数吗?”
妈妈想起跟回来的灰驴:“他有个屁数?那个驴子咋没还给人家儿?”说着看向铁梁。
铁梁说:“妈,那个陈先生和铁山约好一起走,就把驴留下来,让铁山走时骑着去陈家台,然后他们一起去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