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第七次熄灭时,陆星野听见护士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部\",监护仪尖锐的鸣叫声里,他看见白布下林见夏手腕那串星星纹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蝉鸣喧嚣的夏夜。
七岁的他蜷缩在福利院墙根,被其他孩子按在泥水里撕扯画纸。带着薄荷香的手帕突然落在他眼前,十五岁的少女穿着浅蓝色校服裙,发梢沾着夜来香的碎瓣,弯腰时锁骨处的星星项链晃得他睁不开眼。
\"要跟我回家吗?\"她指尖还粘着油画颜料,在月光下像沾了银河的碎片,\"我缺个画画的模特。\"
那是林见夏被林家领养的第二年,养母刚因抑郁症自杀。她偷偷用零花钱在黑市办了领养手续,把浑身是伤的男孩藏在画室阁楼。深夜他发高烧说胡话,她就整夜握着他滚烫的手,用酒精棉球擦拭他眉骨那道狰狞的伤疤。
\"别怕。\"十六岁生日那晚,林见夏把偷藏的草莓蛋糕推到他面前,奶油融化在夏夜燥热的风里,\"等姐姐考上美院,我们就搬出去住。\"
阁楼漏雨的第七个月,陆星野在速写本上画满她的侧脸。十七岁的少女在晨光里调颜料时,锁骨会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沾着松节油的发梢扫过他手臂,像火星溅进干草堆。
变故发生在2008年冬天。林父发现阁楼的秘密,将林见夏反锁在画室。陆星野蜷缩在雪地里,听见皮带抽打皮肉的声音混着她的闷哼。凌晨三点,二楼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林见夏裹着染血的羽绒服从窗口跳下来,赤脚踩在积雪里背起他就跑。
他们在城郊废弃天文台躲了三天。寒流侵袭的深夜,林见夏高烧到41度,神志不清地攥着他的手呢喃:\"小野...别回福利院...\"他翻遍所有口袋,最后咬破手指,在速写本上画了99颗星星。
\"等我能赚钱了,给姐姐买真正的星星。\"他把染血的纸星星塞进她掌心,少女滚烫的眼泪落在他手背,灼出经年不愈的伤。
二十四岁那年,陆星野在画展开幕式上遇见消失七年的林见夏。她裹着黑色羊绒大衣,无名指戴着钻戒,站在他获奖作品《夏夜星轨》前与旁人谈笑。那幅画右下角藏着只有他们懂的密码——99颗用荧光颜料绘制的星星。
\"恭喜。\"她递香槟时指尖在颤,锁骨处空荡荡的,\"我先生是这次画展的赞助商。\"
当晚他在酒店走廊堵住她,阴鸷的目光掠过她颈间红痕:\"林家逼你联姻?还是你终于发现养个累赘不如嫁个富豪?\" 玻璃窗外飘着初雪,林见夏苍白的脸映在窗上,像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糖纸。
\"是肺癌。\"她突然解开衬衫纽扣,胸口手术刀疤像条蜈蚣趴在雪白的皮肤上,\"三年前做手术时,医生说我最多活五年。\" 呼吸机的声音从虚掩的病房门缝溢出,陆星野这才发现她大衣里穿着病号服。
二十岁那年林见夏就查出了遗传性肺癌,林家以医药费要挟她联姻。婚礼前夜她逃到巴黎,在圣母院门口画了三天肖像,凑够钱做了第一次手术。直到在画展看到那幅《夏夜星轨》,她才知道当年躲在福利院画画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是身价过亿的天才画家。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陆星野攥着她瘦得见骨的手腕,IcU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林见夏摸索着从枕头下取出泛黄的速写本,99颗褪色的血星星旁添了新的字迹:\"小野,我这一生最明亮的星光,就是与你共享过的那些夏夜。\"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时,她最后摸了摸他眉骨那道疤,冰凉的指尖划过他濡湿的眼睫。
葬礼那天下着太阳雨,陆星野在墓碑前烧掉那幅《夏夜星轨》。灰烬被风卷向天空时,他吞下整瓶安眠药,腕间新纹的星星图案压着当年她跳楼时留下的旧伤。警察破门而入时,监控录像最后定格在画室地板上——成千上万的纸星星铺成银河,最中央摆着枚沾血的钻戒,内侧刻着\"Lx?xJ 2005\"。
三个月后,苏富比拍卖行出现幅名为《星河低垂时》的油画。画面中央是相拥的少男少女,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织成星座,背景里99颗星星正次第熄灭。艺术评论家说这是陆星野的遗作,却没人发现画框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诊断书——晚期骨癌确诊日期,正是他重逢林见夏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