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殡仪馆被浓雾包裹得像一颗发霉的糖果,我裹着爱马仕羊绒披肩站在灵堂中央,指尖陷进黑色大理石的缝隙里。灵柩里铺着三十斤保加利亚玫瑰,可连新鲜花瓣都盖不住防腐剂刺鼻的苦涩,就像我拼命用迪奥999遮住惨白唇色,却遮不住眼角蛛网般蔓延的细纹。
许慎的骨灰盒是缅甸翡翠雕的,泛着和他瞳孔相似的冷光。律师说这盒子抵得上京郊一套别墅,可我分明记得七年前他捧着泡面蹲在出租屋门口,说等赚到钱就给我买最贵的骨灰盒,\"到时候咱们谁先走,另一个就抱着盒子当暖手宝\"。
水晶吊灯突然闪烁起来,管家说是台风要来了。我望着穹顶垂落的六万颗施华洛世奇,恍惚看见二十三岁那年的暴雨夜。许慎浑身湿透地冲进地下室,怀里揣着被雨水泡烂的蛋糕,烛泪混着雨水在他锁骨汇成溪流。那天是我们私奔三周年,他刚被高利贷打断两根肋骨,却笑着说:\"等哥把芯片专利卖了,带你去瑞士看雪。\"
后来他真的带我看雪了。阿尔卑斯山脉的私人庄园里,他裹着貂皮把我按在落地窗前,身后是二十四位米其林主厨准备的求婚宴。可那夜我吞了半瓶安眠药——在他衬衫领口发现半枚玫瑰色唇印的十分钟后。
\"太太,该签字了。\"律师第五次提醒。股权转让书烫金封面烙着许氏集团的LoGo,那只鹰隼的眼睛是用许慎的蓝宝石袖扣镶的。我握笔的手突然痉挛,钢笔尖戳破了价值千万的合同,墨汁晕染开像他临终前吐出的血。
更衣室衣柜里挂着二十三条丧服,最底下压着褪色的牛仔外套。那是许慎第一次带我去拉斯维加斯赢钱时穿的,袖口还沾着赌场免费香槟的污渍。当时他把所有筹码推给我:\"全押十七号。\"荷官翻开黑桃A时,他在我耳边轻笑:\"遇见你那天我十七岁。\"
可我忘了告诉他,十七岁那天的补习班窗外,我看见他攥着情书在我们班门口徘徊了四节课。粉色信封最后塞进了隔壁班班花的储物柜——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姑娘,现在是他遗嘱里五千万信托基金的受益人。
保险柜第三层藏着七十六张未拆封的明信片,邮戳从苏黎世到开普敦。每张背面都写着\"给小哭包\",正面是许慎站在各种地标前的照片。最新那张摄于临终前三天,他戴着呼吸面罩在IcU比耶,身后是正在坍塌的乞力马扎罗雪顶。
我摸着照片上他凹陷的颧骨,突然想起上周在私人医院,护士说他昏迷时总在喊\"别开那扇门\"。现在才懂,他指的是我们婚房那扇镶着翡翠的门——门后藏着三百支胰岛素和十八个空药瓶,日期停在我们冷战的第七个月。
衣帽间最里侧的暗格突然发出蜂鸣,虹膜锁映出我哭肿的眼睛。许慎的遗物清单里从没提过这个,但我知道密码是他为我挡刀留下的疤痕长度——3.14厘米。金属门弹开的瞬间,防潮箱冷气裹着沉香木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十二管血样,标签日期从我们结婚持续到上个月。
家庭医生的电话在凌晨四点接通:\"许先生每半年采血做遗传病监测,您知道的,许家祖传的亨廷顿舞蹈症...\"我突然想起去年圣诞夜,他莫名打碎威尼斯水晶杯,笑着说是喝多了。可监控录像里,他僵直的手指在空气中抓挠了十七分钟,像在跳一支绝望的芭蕾。
酒窖最底层的82年柏图斯少了两瓶,瓶塞里卷着泛黄的诊断书。发病概率67%,确诊日期是我们分居的第二天。我想起那夜他醉醺醺地闯进卧室,撕碎了我给初恋写的悼亡诗(其实是我以他为原型写的小说),却忘了自己衬衫口袋里还揣着脑部ct。
天快亮时,我在他书房发现了加密硬盘。128位密码是他每次偷看我日记后,在末页写的道歉次数。视频里许慎正在签署遗体捐献协议,镜头突然晃动,他冲着屏幕外的我笑:\"哭包,哥的角膜能让你再看七十年极光。\"背景音里主治医师在劝他接受安乐死,日期停在我带着离婚协议去巴黎那天。
台风撞碎防弹玻璃时,我终于在保险柜夹层摸到天鹅绒盒子。两克拉的钻石被雕成棺材形状,内壁刻着\"我的未亡人\"。这是他三年前在苏富比拍下的,那天我在拍卖厅甩了他耳光——因为举牌的女明星穿着我设计的婚纱。
当第一缕阳光切开翡翠骨灰盒时,我吞下了那枚钻石棺材。切割面划过食道的灼痛让我想起他求婚那夜,阿尔卑斯的雪地上,他用玻璃划破掌心写血书:\"宁碎不渝\"。此刻监控警报器疯狂嘶鸣,而我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终于看清灵堂挽联的烫金小字:
\"许慎 卒于爱妻林琥珀心跳停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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