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午饭时间,连绵不断的雨骤停。
纵使这样,去食堂吃饭的学生依然选择带上伞。
保不准吃完饭,这灰蒙的天又开始降雨。
二班教室里,有一半人早早吃完午饭,他们坐在位置上做别的。
杨烟柳拿着手机在看,过了一会儿将其放进书包,她扭头看向后边,廖疏正低头玩手机,她起身过去。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下意识抬头一看。
杨烟柳声线清甜,“英语老师让我们去她办公室。”她看向隔壁桌,“还有黄必宇。”
叫做黄必宇的男生倏地抬起头,“啊”了声,“叫我去干嘛?”
“是我们三个。”杨烟柳说,“快点,就现在去。”
廖疏放好手机起身,“那快走吧。”
黄必宇也站起来跟他们出了教室,拿上雨伞。在走廊上,黄必宇问:“该不会找我们去问话吧……?”
廖疏搭腔:“可能吧。”
杨烟柳沉吟片刻,道:“不出所料应该是了。”
班长、副班长和团支书,让三个班干部去办公室,结合今早的小插曲事件,很有可能传到老师那里了。
又刚好下午有一节英语课。
食堂。
饭搭子四人组刚吃完午饭,还没回到教室,在食堂就见证了大雨是怎么落下的。哗啦啦的声音传来,雨幕形成。
还好他们带了伞,撑着伞走在积水的路上。
从雨停到又开始下雨,中间不过二十分钟左右。
地面的积水还没完全流入下水道。
……
英语课前,二班教室格外安静,杨澄莹提前五分钟来了。
从袋子里拿出“小蜜蜂”和英语课本。
还不到上课时间,教室里有人进出去往卫生间。
杨澄莹视线扫向周围,看着班里的学生。
金框眼镜后的双目透着威严。
杨澄莹,二班班主任,年纪不大,不过26岁。
今天把三个人叫去办公室就是问具体情况,做了些了解。
她眼睛落在江忱身上,发现他在写试卷,很是专注,江忱在班里是属于那种安安静静的学生,老师们经常形容的“坐在角落的学生”,也有可能会成为黑马的一类学生。
不是热情好动,也不是经常问老师问题的那一类学生。
她基本没怎么见过他跟同学说过话。
很高冷的孩子。
“铃铃铃——”
预备铃响了,她双手撑在讲桌两侧,语调肃然开口:“要上课了,其他同学回来了没有?”
她这话刚说完,后门进来两个学生,等他们回座位坐好,她视线扫了教室一圈,基本都在。
“在上课之前,有件事要说一下。”
杨澄莹语气算不上温和,就在她刚说完第一句话时,众人心里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是什么事了。
无非就一件事。
下一秒,就听杨澄莹往下说:“今天早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中午也让几个同学到办公室深入交流一下。”
她撑在讲桌的手抬起敲了两下桌面。
“我是不允许咱们班出现什么霸凌同学的现象,搞针对或者恶意起绰号,言语上的霸凌也是霸凌。有这功夫还不如把心放在学习上,下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还剩几天?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
“不要觉得总分一千来分,自己能考个八百九百没问题,也不说八九百,七百分你们还不一定能考到。不经历一次考试,自己什么水平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初中成绩好,不代表到了高中也一样。”
“与其造谣同学,玩孤立的,还不如静下心来学习,能学多少是多少,你们将来是要高考的,现在不好好学,到了高二就能好好学吗?要我说,现在什么样高二还得什么样。”
“这次的事情,我不管是咱们班先起的头,还是别班,以后都不许再出现类似事件。同学间做不到好好相处是吗?非要制造矛盾是吗?如果再让我知道是谁带头的,还是什么,都给我叫家长。”
“然后报到德育处去。”杨澄莹这句话落下,眼睛狠狠扫视教室一圈,最后落回讲桌,拿起一旁的“小蜜蜂”说道:“我们开始上课。”
*
经过昨天班主任的警告之后,江忱第二天到学校倒是少了些闲言碎语,其他班怎么样他管不着,但一个班的,同属一屋檐下,不搭理、不诋毁、不造谣,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到了中午,杨烟柳帮忙传话,说班主任找他,要他去一趟办公室。
到了三楼,江忱敲响办公室的门。
门是开着的,办公室里只有杨澄莹一个人在。
“快过来。”杨澄莹闻声抬头,招呼道。
江忱站在办公桌旁边,杨澄莹直接开门见山,“你的事情老师有跟你爸爸了解过情况,老师知道你之前的病情,但放心啊,老师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她叹气一声,继续道:“我听烟柳说,这次的事是从星期二开始的,老师知道班里有同学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老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想太多,就安心学习,好吧。”
老师说完一段,江忱就“嗯”一声。
“也不要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哪里哪里不好。”杨澄莹说,“你没做错什么,想开点,还有,可以跟认识的同学打打球啊,一起出去玩,找点开心的事情做,调节一下情绪,心情要好一点。”
“你不是跟一班的几个同学关系好吗?可以跟他们一起。”
江忱声音沙哑,“我周末有跟他们约着出去玩。”
杨澄莹“哦”了一声,淡笑道:“那就好。”
看来比她想的要好一点。
“你下次要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讲,老师能帮忙解决就会帮的。”杨澄莹由衷直言。
“谢谢老师。”江忱说的诚恳。
“好,那就不耽误时间了,快回去吧,过会你们还要上课。”
江忱转身走了一步,突然停住了,杨澄莹以为他还有事,忙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江忱犹豫了一下,道:“老师,我想请半天假。”
“什么原因呢?”
江忱把准备好的措辞说了一下,“头痛,想回家休息。就后面两节周测不想上。”
“哦。”杨澄莹说,“待会的一节课你还要上是吧?”
“嗯。”江忱说。
“老师批准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杨澄莹答应,甚至觉得,江忱这个孩子还挺专注课业的。
别人请假要么请全天,要么请半天,这还是第一次见要上完课再走的。
今天下午的周测正好是英语,说是周测,但也不是正规的测试,把试卷发给学生,让他们自己做,一般是不收卷。
以她的了解,学生们没几个人能全做完的,顶多做一半,多是在教室里聊天。
从综合楼出来,江忱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
他其实有点胸闷,上午后两节课隐约有感觉,气不顺,直到吃过午饭这感觉略微加重,可能跟昨晚失眠有关。
不想在学校待,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只能选择回家。
下课之后,江忱收拾自己的书包,没带什么书,只装了一本薄一点的笔记本和两支笔。
整理好书桌,他站起背上书包,最后将椅子推进桌下才往外走。
旁边的人就这么看着他离开,尤其是后桌的人,向同桌询问,“他为什么走了?”
“不知道啊。”
……
校门口开着,校警室门前坐着两位闲聊的校警,见江忱走过来便问他要去哪。
江忱把请假条给他们,校警看一眼就让他走了。
请假条被塞进校服口袋,江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雨停好久了,一地湿气。
十五分钟后到了清幽苑。
保安室外边没有坐人,江忱沿着大路往里走,到了几条分叉路口走向右边一条。
走了两分钟来到自家院门前,开门进去,他在玄关换上拖鞋,书包扔在沙发,转身上楼。
在二楼卧室待了好久好久。
房子里很静,无论一楼还是二楼,一样的静。
江忱在卧室床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敞开的阳台窗涌进一股大风,急切的,狂傲的,仿佛跟他提个醒,暴风雨要来了。
他是被吵醒的,窗外传来涔涔雨滴落在地砖的声音。
床上的人睁开双眼,侧躺的姿势正好对着阳台,天色灰暗,大雨倾盆。
他从床上坐起,盘起腿盯着阳台外的雨幕。
忧郁怅然浮上心头。
他感到烦躁!
突然想知道现在几点,手机在书包里,好在卧室床头柜放着闹钟,四点半了。
下床走到阳台,望着窗外的雨,他心底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将阳台窗关上,他转身下了楼。
客厅大门开了一边,他无神地望着院子……良久后,穿着短袖的他走进了雨幕。
站在雨里享受淋雨的快感。
雨滴打在身上,感官强烈,露出来的手臂微有痛感,但都在承受范围之内。
他张开双臂,脑袋后仰,闭上眼睛承受雨水的洗礼。
十几秒后,他垂下双手。向日葵花坛旁边有一张石桌,他走过去坐在上面,右脚踩桌上,左脚踩着石凳。
双手搭在右膝,就这么坐着,看着草地上的小草出神。
淋着雨,势必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的郁结通通洗刷掉,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会好的。
不论是在海城,还是在闫城,他的问题老是重现,他现在根本不用吃药,也不想吃。
只能靠自己慢慢走出来。
他坐在那一动不动。
一辆保时捷开进清幽苑,车里,后座的小景丽笑得欢快,和身旁的奶奶讲笑话听,副驾的王易雯偶尔跟着笑一笑。
她转头看向前方时,意外发现前面院子里有人,有人不奇怪,可从远处看去,穿着白衣蓝裤的少年坐在石桌上,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一样。
“欸?那是江忱吗?”她这才反应过来,前面那户是江忱住的房子。
驾驶位的男人也注意到了,车子停在院门前。
“到家了吗?”小女孩甜甜地问道。
“还没有呢,先等一下哦。”王易雯扭头对小景丽说道。
“怎么停下了?”关颜正疑惑呢,突然瞅着车窗,透着水流也能看清一些,她这边正对着院门,透过围栏看到里面的场景,和蔼的脸上露出严肃,“那是小忱吗?怎么在淋雨啊,快,下去看看。”
“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副驾的王易雯拿好伞就要开门下车。
“给我吧,我去。”章昱喆握住她的手,顺道拿过她手里的伞,开门下车。
听到院子铁门被推开,江忱游离在外的魂收回体内,他抬头望向右边,当看到眼熟的车子时,身形倏地一僵,完蛋了……
淋雨被看见。
看到撑着伞向他走来的男人,他心慌的一批,要怎么解释?
他腿一伸站到地上,男人走到他跟前,将雨伞遮住两个人,江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有些张不开嘴,顷刻间感到冷意,这才突觉淋雨好长时间了。
有车开过来都不知道。
章昱喆看着全身湿透的男孩,道:“为什么在这淋雨?发生什么事了?”
“我……”江忱脑子卡顿,顺口说道,“想淋雨。”
简单粗暴的理由。
章昱喆眉心皱得更深,“回去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洗完到家里来吃晚饭。”
不给江忱拒绝的机会,继续说:“别让你关奶奶来请,她现在在车上呢。”
“知道了……”
章昱喆撑伞将他送到家门,回到车里,关颜忙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小忱是发生什么事了?在学校被欺负了还是——”
“您老别急。”章昱喆关上车门,启动车子,“他跟我说想淋雨就没了。”
“你没问别的?”王易雯问。
“不好问其他,人家孩子冷啊,我让他回去洗热水澡。”章昱喆说着,车子转个弯开进一家院子。
关颜道:“你有叫小忱来家里吃饭没?”
章昱喆解开安全带,“说了,怕他不来特意把您老搬出来。”
“说了就成,小忱一个人住,营养跟不上怎么能行。”每次晚饭都让江忱到他们家吃,除了周末午餐说是自己煮面条吃,他们也不强求,知道他性子倔。
下车后,章昱喆撑着伞绕道车另一头,等王易雯下车,揽着她往家门走。
关颜牵着背书包的小景丽走在前头。
路上,章昱喆小声对王易雯道:“你说我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老霍?”
王易雯抬起头看他,思索片刻,“我觉得还是得跟他说一下,江忱在这边上学,他又在海城,之间的联系又少,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可以帮衬,但观楼才是江忱的监护人。”
总得让他知道江忱的情况。
“晚点在告诉他。”章昱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