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肇始,困阻重重
晨光刺破云层时,青铜闸门上的螺旋纹路泛起霜色。
李明弯腰捡起那粒滚出七尺的占城稻种,指腹摩挲着种皮上的裂痕,耳畔仍回荡着黎明前河床开裂的呜咽。
远处新栽的桑树在风里抖着蔫叶,河道里干涸的裂缝正贪婪吮吸着晨露。
\"参政大人,工部诸公已在寅时三刻候着了。\"随从捧着铜制螺旋日晷跪在闸口,晷针投下的阴影堪堪压住\"辰初\"刻度。
李明将稻种收进绣着螺旋缠枝纹的袖袋,转身时银鱼袋上的玉螺佩撞在青铜闸门上,发出与关税计量器同频的清鸣。
他忽然驻足,指尖抚过闸门底部细若发丝的裂纹:\"着人取三合糯米浆来,混上占城稻壳碾成的细粉。\"
***
工部衙门里,十二面刻着新制计量单位的铜镜将晨光折射成菱形光斑。
李明展开运河图时,铜镜忽然齐震,惊得站在\"石\"字刻度镜前的大地主甲后退半步,腰间缀满金算盘的玉带撞得叮当乱响。
\"这河道偏要穿过老夫的祭田,莫不是要断了谢氏祖坟的龙脉!\"大地主甲枯瘦的手指戳在图卷某处,镶着猫眼石的指甲套勾破了\"螺旋分水堰\"的标注,\"当年谢太后省亲走的可是官道!\"
满堂铜镜嗡嗡震颤,宋讷捧着《水部备考》欲言又止,沐春的佩刀已压得绣春刀鞘上的螺旋云纹泛起青芒。
李明却将图卷往东一展:\"谢翁请看,若改道官田,需多耗三千民夫百日之功。\"他指尖点在图纸边缘的胭脂螺纹印上,\"但若取道贵府祭田......\"
话未说完,三五个豪绅突然推倒刻着\"丈\"字的铜镜。
镶金镜框摔裂的刹那,李明袖中滑出枚螺旋纹铜尺,堪堪接住飞溅的镜片:\"既然诸位心有疑虑,不如随本官去实地丈量?\"
未时二刻的日头晒得运盐河故道泛起白碱。
大地主甲刚下轿便踩到块刻着螺旋凹槽的青砖,踉跄间被沐春扶住臂膀。
老豪绅正要甩袖,忽见那砖缝里渗出浑浊水珠,在螺旋纹路里汇成个\"卍\"字。
\"此乃前朝分水砖。\"李明用铜尺撬起青砖,露出底下蛛网般的陶制水管,\"当年谢太后令工匠烧制十万螺旋引水砖,可保祭田百年不旱。\"他忽然指向远处龟裂的田垄,\"可惜三年前有人偷换直筒陶管......\"
大地主甲的冷汗滴在铜尺上,尺面忽现蓝光,照出砖缝里几粒朱砂。
沐春刀鞘轻挑,带出半截褪色的桃木符——正是谢氏宗祠镇宅用的五雷符。
\"这...这定是刁民作祟!\"大地主甲攥着断符的手背暴起青筋,忽然瞥见李明腰间晃动的玉螺佩,\"参政大人方才说的改道方案,容老夫再思量......\"
暮色染红螺旋水车时,工部值房里的铜壶滴漏发出异响。
沐春盯着案上堆成螺旋状的银锭,忽然抬脚踹翻鎏金秤盘:\"三百两官银熔了重铸,竟少了二十七个螺旋纹!\"
小贪官乙的皂靴碾过滚落地面的银豆子,靴底暗藏的磁石吸起几粒银屑:\"沐将军有所不知,新制的螺旋银纹需多耗三钱火耗。\"他袖中滑出把镶螺钿的剪刀,咔嗒剪断串着铜钱的麻绳,\"下官这可是为朝廷省银子。\"
窗外忽然传来市舶司关税钟的螺旋音阶,沐春的刀鞘应声压住那堆银锭。
月光透窗而过,照见银锭底部的蜂窝状气孔——正是私铸银特有的\"蜂巢漩\"。
\"沐某在云南平叛时,见过用蜂蜡铸银的伎俩。\"刀鞘上的云纹擦过小贪官乙的喉结,\"不知这二十七个银纹的空缺,能灌多少蜂蜡?\"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了工部屋檐下的铜风铃。
李明独坐在堆满账册的螺旋梯阁上,指尖抚过市舶司新贡的暹罗螺钿算盘。
忽然一阵穿堂风过,案头刻着各国度量的铜尺齐齐震颤,竟在《四海同度量》的曲调里拼出个残缺的\"乙\"字。
他推开西窗,正见沐春拎着个湿漉漉的牛皮账本踏月而来。
运河闸口方向忽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入了新砌的螺旋分水渠。
寅时的梆子声还在瓦檐下打转,沐春的刀鞘已挑开牛皮账本第三页。
浸水的墨迹洇出团蜂巢状纹路,正与银锭底部的\"蜂巢漩\"严丝合缝。
李明指尖掠过暹罗螺钿算盘,十三档珠位突然倒转,将月光折射成螺旋光斑,正照在账本某处朱砂画押的\"乙\"字上。
\"取铜匠巷的蜂蜡来。\"李明忽然抓起刻着螺旋密文的铜尺,在账本上轻轻一刮。
尺面蓝光骤亮,照出纸缝里嵌着的半粒蜡珠——与私铸银锭中的蜂蜡同出一炉。
卯正三刻的运河闸口,螺旋分水渠泛起鱼肚白。
小贪官乙被捆在刻着新制度量的青铜柱上,脚边散落着七零八碎的蜂蜡模子。
工部属吏敲响市舶司的关税钟,三百工匠举着火把围成螺旋阵,火光将沐春铠甲上的云纹照得宛如游龙。
\"按新颁《度支则例》,贪墨工程银超十两者——\"李明展开缠枝纹圣旨,腰间玉螺佩突然与关税钟共鸣,惊得柱顶铜风铃叮咚作响。
他故意顿了顿,直到小贪官乙靴底的磁石开始吸聚沙粒。
\"绞刑!\"沐春的吼声震落闸门霜花。
螺旋水车恰在此时轰然转动,绞盘上的麻绳应声绷直。
工匠们举着刻有螺旋纹的夯杵跺地,震得河滩白碱腾起三尺烟尘。
不知谁先抛起沾着泥浆的幞头,顷刻间两百多顶幞头在空中划出螺旋轨迹,惊飞了栖在闸门上的白颈鸦。
巳时的日头爬上螺旋分水堰时,那个颤巍巍的荆钗老妇挤过欢呼人群。
她龟裂的指尖捏着串用螺壳串成的项链,突然跪倒在李明刚丈量过的田埂上。
新铺的螺旋引水砖渗出水珠,在她膝前汇成个歪斜的\"田\"字。
\"大人...\"老妇将螺壳项链按在李明掌心,混着河泥的指甲抠进他掌纹,\"这螺是去年干死的田螺...\"她凹陷的眼窝里忽然蓄满浊泪,倒映着李明银鱼袋上晃动的玉螺佩,\"求您让它们活过来...\"
李明弯腰扶起老人时,怀中的《四海同度量》铜尺滑落,正插进老妇筐里的蔫秧苗中。
尺面忽然蓝光流转,照见秧根上密布的盐霜——那是运盐河故道特有的碱土。
他心头一颤,想起昨夜在螺旋梯阁演算的脱盐方案。
未时的炊烟还未散尽,运河故道已架起三十架螺旋水车。
工匠头目攥着李明绘制的分水堰图纸,古铜色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
他腰间别着的传统鲁班尺突然滑落,与李明的新制铜尺交叠成十字,在夯土上投下诡异的螺旋阴影。
\"这'流线型堰体'...\"工匠头目用生满老茧的拇指摩挲图纸,指腹在墨迹上拖出条蜿蜒水痕,\"怕是镇不住桃花汛。\"他从工具箱掏出个布满螺旋凹槽的陶制分水鱼嘴,往图纸上一扣,\"不如用前朝传下的分水法?\"
李明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闷响。
新筑的螺旋堰体崩开道裂痕,混着碎砖的浊流竟在河滩上冲出个逆时针漩涡。
工匠们纷纷举起传统夯具,铜镜阵列在日光下折射出迷离光斑,将李明的身影切割成碎片。
戌时的梆子声漫过工棚时,李明独自站在堆满传统治水典籍的柏木架前。
案头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河防通议》封面上,与书架缝隙漏下的月光交织成螺旋纹样。
忽然一阵穿堂风过,某卷泛黄的《螺旋分水经》自动摊开,露出页描画着蜂巢状堤坝的残图。
他伸手欲取,袖口却被个青铜螺旋钩挂住。
这钩子正勾着架蒙尘的元代治水工具——形似螺壳的疏浚铲、刻满逆螺旋纹的夯土锤、还有串用河蚌壳串成的量水仪。
窗外飘来工匠们打磨新制铜尺的声响,叮叮当当惊醒了蛰伏在《四海同度量》书脊上的蠹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