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嬷嬷正想冲上前将少女扶起，却不想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皙有力的手。
孟羽鸿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脸色虚白的少女，想说些什么，却又抿唇不语。
直到孟听枫站稳了身子，他才不耐地将小厮手中拎着的食盒递过来：
“喏，这是爹让我送过来的。”
可少年指尖冰凉，分明是在院外待了许久。
孟听枫向后退了一步，审视着这位与她有着血亲关系的弟弟。
少年浓眉黑眸，鼻峰高挺，只一双倔强的嘴唇紧紧抿着。眉眼间，依稀能看见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那眸中的寒冰，好似消融了几分。
孟听枫没再拒绝，伸手接过食盒，孟羽鸿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担。
她猜想，乔氏的突然离世其实对他打击颇大，否则他也不会躲着灵堂走，来到她这被禁足之人的地方了。
更何况二人之前还是剑拔弩张的模样。
食盒递到逐月嬷嬷手中，菜立即就布在了幽兰苑内的石桌上。
孟听枫坐了下来，抬眼看他：
“你不吃吗？”
孟羽鸿一怔，随即从善如流地坐下来，“本小爷原本是不想吃的，但你若这般盛情邀请……那陪你吃一些，也未尝不可。”
逐月嬷嬷热切地为二人打好了汤，再尊敬地递去筷子。
眼前姐弟二人和谐共处的画面，正是她最想看见的一幕。
逐月嬷嬷抬头望了眼天，郡主，您看见了吗？
您的一双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了。
他们，都过得很好。
她擦擦眼泪，却敏锐地察觉到孟听枫夹菜的动作有些僵硬。
似是在刻意地躲避孟羽鸿夹过的地方。
孟听枫嫌弃他。
可少女嘴角却噙着可亲的笑容，还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
逐月嬷嬷有些看不懂了。
待吃饱饭足，下人将碗筷撤去，孟听枫悠然擦嘴时状似无意地开口：
“夫人的葬礼，你不用去守着吗？”
怎么说也是继子。
孟羽鸿方才还笑眯眯的脸一垮，只觉刚刚积攒起来的亲情瞬间荡然无存。
“我……不愿去。”
那满室洁白的灵堂，他看了刺眼。
更不愿见到阿姐。
孟羽鸿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还要称那人为阿姐吗？
爹能如此轻易地原谅了她，可自己……不能。
他紧抿着唇，下颌紧绷。
好在孟听枫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换了个话题说道：
“那你两次前来，一次撞见我不在院中，一次又撞见我要出去，俨然没有将家规放在眼里。可你却未向爹说过此事，为何？”
“我，我……”孟羽鸿眼神飘忽不定，“我为何要同他说！”
“夫人的葬礼，你不该在灵堂内守着吗？”
一时间，孟羽鸿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石凳上蹦了起来：
“我不去！”
他眼眶通红，隐隐约约能看见几滴晶莹的泪珠。
哪怕他反应极大，孟听枫却好似未察觉一般，继续说道：
“夫人待你这般好，如今她已亡逝，你怎能不守在她的棺椁边？
“让她在天之灵瞧见，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去她灵堂前守着，披麻戴孝。且不说前来吊唁的宾客会如何看你，爹爹和姐姐，未尝就不会责怪于你。”
孟羽鸿一拳砸在石桌之上，怒声道：
“她敢责怪于我？！她怎么有脸责怪我？！
“娘亲病发之前，是她下的毒手，最后那可怖的蛊虫也认了主。就是她孟雪怡所为，是她害死了娘亲！”
逐月嬷嬷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若是哪一句传到孟澜的耳里，又引得他们父子二人心生嫌隙的话，那可真不好办了。
孟羽鸿却赤红双眼，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正要继续骂，却被孟听枫破了一盆冷水。
“可夫人这次死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这只是一场意外。”
孟羽鸿僵硬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眼神中满是错愕。
孟听枫继续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只是因为你觉得夫人的死与姐姐有关系，而我又这般无辜。往日被姐姐捧在手心的小公子突然间不适应了，特地来找我寻求安慰？
“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忘掉从前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那些挑衅、陷害、阴谋……我都可以忘记？”
她勾唇一笑：“实在抱歉，我忘不掉。
“也永远不会，做你的阿姐。”
孟羽鸿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多看了她几眼，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夺门而出。
明明方才，他还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亲情……
为什么……
他做过的事，真是那般不可饶恕吗？那为什么，爹爹就饶了阿姐呢？
孟羽鸿一路跑到廊桥边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池子里的鲤鱼。
那奏响丧乐、挂满缟素的前堂，他一步都没有踏进过。
娘亲的音容笑貌好似还停留在眼前……
他奋力摇了摇头，努力向上抬起头，不想让眼泪落下。
“羽鸿。”温婉的声音响起。
孟羽鸿身子一僵，没有转过头去，用力地一擦眼泪，站起身就要向前走去。
见状，孟雪怡走上前拦住了他。
对视之间，女子脸上的青黑眼圈是那般清晰可见，她满脸悲戚，似是沉浸在悲痛之中。
孟羽鸿却满脸愤懑：
“娘亲已经死了，如你的愿，你为何还要装作这副假惺惺的模样？！”
他猛地挥开女子的双手。
“不是的，羽鸿，我……”孟雪怡跌倒在地。
孟羽鸿红着眼，对她摔倒一事无动于衷：
“现在你满意了，娘亲死了，姐姐也不会原谅我。而你，却能得到爹的原谅，回到家中继续做你的大小姐！
“是我看错人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阿姐，你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吃着我孟家的，用着我孟家的，到头来却是害死娘亲的凶手！当初爹就不该好心收留你，否则你哪有今日这般地位光景？你只不过是一个在街头摇尾乞怜、没爹没娘的孤女罢了！”
孟雪怡怔愣地看着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姐姐，谁是他的姐姐？
孟听枫？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却不再挽留拂袖而去的少年。
银霜匆匆赶来，将她扶起：
“大小姐……”
孟雪怡冷声问道：“幽兰苑最近可有动静？”
听孟羽鸿刚才道一番话和他的神情，他明显是见了什么人，又听到了些什么。
极有可能，便是被禁足的孟听枫。
如今的孟羽鸿，对孟听枫的信赖似是远超自己，她绝不能坐视不理。这府中唯一的嫡子向心，她要夺回来！
若是没有孟听枫，往日她多哄一哄，孟羽鸿也会相信她。更何况，如今她还有父亲的信任。但若是孟听枫从中挑拨离间，只怕夹在其中的孟羽鸿，会更加动摇。
银霜急切地点点头，她要说的正是这件事。
“大小姐，幽兰苑里，似乎多了两个本不该在府里的人！”
孟雪怡眉心一跳，不该在府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