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迈着两条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腿，努力跟上前面的人。
越是靠近这些人歇息的营地，越是可以闻到空气里那股浓烈的食物香气。
这到底是什么香味呢？
榆又咽了咽口水，捏着长矛的手不由自主松了一些。
她看到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一身兽皮看着就很暖和的奇怪小孩，掏出一块。
不知道一块啥的东西，装这个东西的东西她也不认识。
寒枝把麻布往落叶上一放，让老人把小孩放在麻布上面。
老人两手颤抖着放下婴儿，寒枝也就势看了她一眼。
细的像火柴棍一样的四肢，虽然有兽皮掩盖，但也能看出肚子很大。
肚子大不是因为怀孕了，而是长期饿肚子变成这样。
因为长期蛋白质缺乏会导致血浆渗透压下降，水分从血管流入组织细胞之间，在腹腔内形成腹水，外观上表现就是大肚子。
还有饥饿的时候，身体会释放胃液准备消化食物，但又没有食物进入肚子里，那胃液就可能会侵蚀胃壁和肠道内部组织，导致胃和肠道膨胀。
总之这老的老小的小看起来都是一副从来没吃过饱饭的样子，比起初春看见的那些吃的油光满面的食人族，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给她们舀几碗热汤。”寒枝话音还没落，就看到芮已经把汤碗递出去了。
就等着她发话呢。
先递给老人，她犹豫的不敢接。
“我们又不吃人，你还怕毒死你啊。”莲讽刺的说了一句。
她平时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只有在面对这支同族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
不过她的话也让老人放下心。
主要是碗里的食物香气让她没办法抗拒这碗热乎乎的汤。
她们白天每人只喝了几口树皮面汤，早就消耗没了。
煮汤的石锅和石碗都放在了白天待着的树底下，因为背着重所以没有带在身上。
不过这些人装食物的东西好像很多，也不是石头做的，而是她完全不认识的材质。
“这个是陶碗，我教你用勺子这样吃。你们肯定饿了很久，喝慢点，别急。”莲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端着自己的碗往地上一蹲，给老人介绍起来。
她挺心大，前一秒还在心里对这些人有点意见，后一秒就啥事没有了。
其余几个小孩更是抵挡不住诱惑，碗一到手就迫不及待先喝了一口。
荠菜鸡蛋汤的味道清爽不油腻，正好适合她们饥饿太久的肠胃，汤里的咸肉块，盐被煮进汤里，所以吃起来味道刚好，外面煮的很软，里面还是很有嚼劲。
几个族人喝汤的动作太快，榆甚至来不及阻止。
“放心吧，我们这里随便两个人出来就能撂倒你们，不用费劲用食物演给你们看。你们还没碗里的肉珍贵呢。”
寒枝难得嘴毒了一次。
她看出来榆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所以故意激她。
果然榆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什么叫激将法，生气的接过碗喝了一口汤。
因为天气冷，所以滚烫的热汤已经变成了适口的温度，微烫的肉汤顺利的滑进胃里，冰冷的胃瞬间涌起一股熨帖感。
她没法控制自己一口又一口喝汤的动作。
寒枝看她开始吃东西，也就不再管她，只把注意力放在婴儿身上。
确实是饿得太久所以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个婴儿看起来应该都不到半岁，很可能只有一两个月大，吃不了辅食，只能先喝点肉汤应付一下。
但是明天一亮就得赶回族里找人喂奶，不然熬不过去。
不过在这之前，该了解的事还是要问清楚。
把婴儿递给芮让她喂食肉汤，寒枝自己移到榆旁边蹲下。
“你可以叫我枝，你叫什么名字？”她盯着榆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我，我叫榆。”榆莫名觉得很紧张，明明这个小孩子看起来比自己小了好多岁，自己还是族长，怎么会感觉到紧张。
“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又为什么是你们几个人到这里来吗？”寒枝继续问。
大概是面前的女孩太有压迫感，还是因为这碗好喝的肉汤？又或者那个细心将肉汤喂给婴儿的女人轻柔的动作被榆看在眼里。
她最终卸下心防，很慢但很完整的将树居族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莲呆呆的放下手上的碗。
好孩子，这是个好孩子啊！自己不该那么跟她说话的。
寒枝也对眼前的女孩刮目相看。
食不果腹的情况下，想要抗拒食物的诱惑，没有坚定的意志是根本达不到的。
更何况她完全没有受过任何吃人是侮辱生命尊严之类的教育，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样并不适合，这就更难得。
个体在群体的影响或压力下，放弃自己的意见或违背自己的观点使自己的言论、行为保持与群体一致，这种从众心理才是常态。
俗话说谎言重复一千次就会成为真理，就是利用了心理学中的“曝光效应”和“从众心理。”
但这个叫榆的女孩，可以在这种把吃同族尸体视为理所当然，并还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怀念逝去的同族的环境下，顶着饥饿拒绝这件事。
这个小妹妹有前途啊。
寒枝很确定榆没有说谎。
虽然放在现代，她勾心斗角这部分不太行，但如果连一个史前土着是不是在说谎都看不出来，那简直白活了。
常年饥饿的人有那能量跟你耍心眼子编故事呢？还是这种没经历过压根不知道从哪说起的故事，别扯了。
“呜呜呜太可怜了，你们族里就剩下你们几个人吗？”莲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她想了想如果是自己族里的人，特别是祖母要是死了，自己得多伤心。
想到这哭的更大声了。
“你们族人不是从平原那里染上传染病，而是得了朊病毒。”寒枝只能提高自己的声音，不然就要被莲的哭声给盖过去了。
芮推了推莲让她忍着，别哭了，这么大个人。
莲不好意思的捂嘴点点头，又抽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