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从袖中取出金波给的地契,放到柜台上:“老人家,看来贵府大少奶奶怕是无缘接手这间铺子了。”
看到柜台上那张地契,老者吃了一惊。
赶紧从柜台后面转到前面,执礼甚恭:“小老儿李二金,见过新东家。”
徐宁抬手虚扶,温声道:“李老伯,如今这药铺已然归我所有,敢问李老伯可有好去处?”
李二金颇为轻松一笑:“小老儿都这个岁数了,已然是到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纪。既然家主已然转让了这家药铺,小老儿也就无牵无挂,自当带着孙儿回家过清闲日子去了。”
李二金看似说的洒脱,徐宁却是分明在他眼底捕捉到一抹落寞。
见状,徐宁心中不由一动,出言挽留:“既然李老伯没了好去处,何不继续留在我这药铺?我不在时,也能代我打理照看店铺一二。”
李二金眼眸为之短暂一亮,紧接着又重新黯淡了下去:“东家莫要打趣小老儿,就小老儿这岁数,哪怕是扔到大街上乞讨,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东家好意小老儿心领了,这药铺小老儿从来这开始,已有四十七年有余,今当别离,甚为不舍。”
李二金擦了擦眼角压根就不存在的湿润。
“辞旧迎新,小老儿提前在此祝东家生意越干越红火,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作了个揖,李二金抱起摇篮里的孙儿。
只听得声声哭泣,小孩子哇的哭出声来。
“李老伯,我都说了,您可以留下来,我没有要赶您走的意思,您这又是何苦来哉!”
徐宁只觉得头大,小孩子的哭声,来的真可谓是及时雨,眼下就算是再如何铁石心肠之人,看到眼前这么一老一小,恐怕都无法硬下心来。
“东家所言当真?不是在拿小老儿打趣?”李二金手脚笨拙哄着孙子,面有不信之色。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老伯,今日我把话放这,您大可安心回家,明日该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月钱方面照旧。”徐宁很是大方,甚至是都不用李二金求,他便全部都应了。
这让李二金一时之间都有些只觉得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事情未免是太过顺了些,都让人感到有些假,心中大为不安。
“东家,小老儿月钱是五百钱,您要是不嫌弃,今后给小老儿两百钱就行。”李二金试探着,伸出三根手指,可能是觉得多了,于是又赶忙弯下去一根。
“两百钱如何够!”徐宁伸手,直接就将李二金五根手指头都给掰直,“说好了月钱照旧,五百钱就五百钱,李老伯尽管放心就是,发月钱的时候,保管不会少你一文钱。”
徐宁本意是让李二金放宽心,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听了徐宁的保证后,李二金反倒是感到心中愈发不安。
徐宁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当即取来笔墨纸砚,立下字据,签字画押,这才总算是安下李二金那颗敏感多疑的老心脏。
拿了字据,李二金可谓是千恩万谢,拍着胸脯保证,今后定然会尽职尽责,帮徐宁将这间药铺给撑起来。
徐宁在一旁见到他拍胸脯时的卖力模样,那是生怕这老头一个没收住力,等会儿把几根肋骨拍断,眼睛一翻,两腿一蹬嗝屁在自家药铺里那可就不好了。
送瘟神似的,好说歹说总算是得以将这老头送走。
徐宁站在店铺门口,看着一老一少背影消失在远方,此情此景,他却是嘴里喃喃自语道:“要是再能出现个残疾的老妻,痴呆的儿的话,应当会更具渲染力。要是能够加上这些表演,说不定让我看了心一软,也能再给你加个一百钱不是。”
嗤笑一声,给药铺挂上休业的木牌,转身往药铺库房去了。
这木牌挂不挂其实都没甚区别,反正都不会有人来。
药铺外面,李二金抱着孙子,满心欢喜。
在他看来,今天能够保住这份工作,那都得多亏他们爷孙俩配合的好,这才骗过那黄毛小子。
一想到月钱照旧,足足有五百钱之丰,李二金欢喜得几乎要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字据来,吧唧亲上几口。
拐过街角,高兴过头,李二金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撞上领着个痴呆中年男子往这边走来的残疾老妇。
“哎呀!你这老婆子可是险些把我给吓死了!走路怎地如此不小心,都不看前面?”李二金自然是认得这残疾老妇和痴呆中年男子。
这二人正是他的老妻李杨氏以及儿子李三金。
李杨氏见到老伴提前回来,误以为是她们去晚了一步,让老伴没能保住饭碗,瘸了条腿的她,硬生生是当场痊愈,从地上站起:“老头子,你们东家这也太不是人了!你好歹也是在那药铺干了大半辈子,怎么就说赶人就赶人,半点情面都不留。”
斜眼嘴歪流口水的李三金,也是一下子就痊愈,来到父亲身旁:“爹,他们不仁就莫要怪我们不客气。您老好歹也是为他们操劳大半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一脚把人踹了,太不是人了。儿子今天就躺他们店门口去,要是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今后儿子就躺他们店门口,把他们店没黄也给搅黄!”
李二金颇为得意捋了捋山羊胡:“瞧你们那德行,东家都换人了。不是大少爷,也不是大少奶奶的娘家,而是来了个很年轻的黄毛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说服家主,把这店铺让他给盘了下来。”
“啊?换人了?”李三金很是担心,“爹,那你是不是真就被人赶了出来?”
“臭小子!你咒你爹呢!”李二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糊在李三金脑门上,“这回可是多亏了我这大孙子发挥的好,当时就那一嗓子嚎的,直接就把新来的那个黄毛小子给嚎软了心,然后就点头同意让你爹我继续留下。”
“那给多少月钱?”李三金连忙问。
李二金颇为得意伸出五根手指。
“只给五十?!”李三金气得不行,同时也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爹也就只值这么个价。
听到儿子说只给五十,李杨氏也是大为不忿:“凭什么?老头子,咱不干了!就给五十,这不打发叫花子吗?五十钱一个月,我们就是上街讨饭一个月都比这赚得多!”
“老头子我都没说话,你们就急成这样。”李二金老神在在,拿出徐宁与他签下的字据,“五百钱,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一个月足足五百钱。你们看,这是立下的字据。”
听到五百钱,李三金和李杨氏都是不信。
李三金拿过字据,看了半天没看懂写了些什么。
直到李二金给他将字据转过来,他才得以勉强认出几个字。
“月钱伍佰文”,只看懂这五个字就行了。
“爹,您该不是这新来东家的远房亲戚吧,人家不仅没赶您走,还给你五百月钱,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就跟做梦一样。”李三金使劲掐了一把脸,疼得他认清现实。
“当心点,别把口水沾上面!”
李二金赶忙将字据抢了回来,没好气说着,将字据小心翼翼放回怀里。
然后从怀里摸出十多个钱,交给老妻:“今晚买点好菜,顺带着再打二两好酒,咱们好好庆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