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一夜无事。
所有人都睡了个整觉,有新被子,肚里有油,地方安稳,能不睡踏实么?
叶大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让人踏实,仿佛一切在他们眼里难如登天的东西,在他叶大人眼里,如此轻而易举。
他身量不高大,但不影响他那一身让人心安的笃定从容。
后夜凌晨,天际还未泛白,叶小七知道大哥的随从还活着,一时睡不安稳,从客房里走出阳台,还没来得及伸懒腰,就被门口的余庆余晖两人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
余庆后退两步:“是不是吵着叶大人了?”
余晖也赶紧解释:“咱俩,轮流给您守门,刚想换岗来着。”
叶小七笑出声:“我说半夜总听到门口有人,以为被谁盯梢了,竟是你俩?”
她早就察觉有人,只当是大将军派出来的。
余庆不好意思起来,余晖更是咋咋呼呼:“大人,您不必担心,只管回去安心睡个好觉,这里有我跟大哥守着。”
叶小七想了想,索性把门大开:“既然都睡不着,你俩进来,我还真有些事要安排。”
余庆看了余晖一眼,先他踏进门去:“大人请吩咐,我去。”
余晖也抢上前一步:“大人,还是我去吧,大哥留在客栈帮您看着大家伙儿。”
叶小七在椅子上坐下:“你们别抢,我自有安排。但这事的确有些危险,我只需带一人即可。余庆沉稳,余晖敢做敢当,这么着吧,余庆跟我去,余晖留下来帮我照顾其他兄弟,免得我不在,他们心里不踏实。”
可不就是么?
如今的叶大人,可是大家的主心骨,他一不在,大家伙儿心里肯定不安,生怕很快就被丢回军营,再受那永无尽头的处罚。
只要叶大人还在,能拖延一日,便好一日。
余庆脸上一喜。
余晖虽心有不甘,但也第一个服从安排。
“你们且回去睡个回笼觉,午后我再寻你们去。我这里,不用你们担心,寻常人还近不得我身。”
这话不假,这叶大人身手肯定不凡,他们兄弟俩心知肚明。
俩人便不再多争辩,领命回屋睡去了。
叶小七目送他俩回去,他抬眼看向客栈外头那竹子摇曳处,嘴角一勾,喃喃自语:
“翟震,还派人跟踪,你果真怀疑上了?哼!我就怕你不怀疑,一存了疑,你就会乱阵脚。人不怕一穷二白,怕的是,刚建起来的大夏终将倾覆。……你大概没想到吧?接下来,你要对付的人,是你的儿子……”
当着暗处那双眼睛,叶小七缓缓把门关上,回去上床,盖上被子,呼呼大睡。
午后,余庆余晖身着掌柜拿来的新衣,齐刷刷出现在叶小七屋前。
叶小七正安静的擦拭着手里的短刀,知道那兄弟俩在门口候着,他把刀收进小腿处的靴子里,起身开门:“进来吧,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积极的。”
兄弟俩相视而笑,双双进门,直挺挺站着,听从号令。
叶小七“噗嗤”笑出声来,但见兄弟俩面色凝重,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做出严肃的样子。
“你们不必紧张,只是接任务,不是天大的事。”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手里这银票,余晖拿着,他们要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别的不适,掌柜是可以安排,但他毕竟是外人,只怕有不妥的地方,你可以自己做好计划。”
掌柜是外人,那意味着他余晖就是自己人咯。
余晖高高兴兴的双手接过银票,刚想说句响亮话,却被银票上的数额烫得差点从手里丢出去:“五千两?这……也太多了吧……”
他这辈子别说拿过,连见都不曾见过这么多银子。
“拿着吧,五十个人的花销,这不算多……你也别胡来,钱是要省着用的。”叶小七提醒道。
余晖赶紧利索回话:“小的明白,这钱,能不用就不用。横竖有地儿睡,有饭吃。咱们身体是铁打的,耐摔得很,那些个小伤小痛,不值什么。”
叶小七见他正正经经的回答,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挥手让他出去。
余晖看他自家大哥一眼,那眼神,让大哥多加小心。
余庆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用眼神让他尽快离开,别妨碍叶大人安排事。
余晖出了门,顺手把门掩上。
余庆依然直挺挺立着。
叶小七从床头柜里掏出来一个包裹,丢给余庆。
余庆伸手接过去:“这是?”
“夜行衣,你先收着。去把门关严实了,一会跟我看一份地图。”叶小七嘴上说着,已经又从自己壁柜的包裹里掏出来一张羊皮纸。
他将羊皮纸放在桌上,摊开。
余庆把包裹往肩上一背,走到桌前,跟着叶小七的目光盯住那张地图。
“这是……珩王府府邸?咱们要去珩王府?”余庆脸色一变:“珩王的府邸,守卫森严,叶大人,您可有万全之策?”
余庆看到叶小七睨过来的目光,赶紧解释:“叶大人,小的不是怕死,小的是担心您的安危,毕竟,您现在可是咱们的主子,也是咱们的主心骨。”
叶小七没理余庆,依然表情严肃的盯着那张地图。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不用进去,你的功夫,进不了珩王的府邸。只管在外头守着就成,到时,听从我的指令。”
余庆急了:“那什么行?您进去冒险,我这个手下在外头躲懒……”
叶小七表情严肃:“我说过,听从命令!”
余庆两脚一并:“是!”
“那还杵着干啥?过来研究地图……你总得知道哪里是后门,哪里是前门,知道哪些地方守卫薄弱,哪些地方守卫森严……”
“是。”
余庆低头,越看那地图心里越佩服,地图上,标注得非常详尽,包括守卫,包括主子们的住屋,仆人们的居所,包括马厩里有多少匹马,了解得那个详细,简直就是在里头生活了好久的主人。
隆冬,日短夜长。
很快又来到擦黑的傍晚。
叶小七余庆两人快马奔驰在路上,正朝大隋南部的主城——江城奔驰而去。
江城的城门下,叶小七掏出路引,那守门的侍卫拿着路引打量了叶小七跟余庆好一会。
叶小七随手递上一个装了碎银的小布袋:“大人行个方便,我俩来往行商,需要进城定货取货。”
那侍卫看了叶小七一眼,没接那布袋,只冷着脸问道:“取的啥货?跟哪家商铺定货?”
叶小七不慌不忙:“茶叶,生丝,跟和昌隆穆掌柜定的货。”这可难不倒他叶小七,他家族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他打在襁褓里就耳濡目染。
说着话,叶小七不动声色的把钱袋子往那侍卫怀里一塞。
那侍卫也不阻拦,任由叶小七把钱袋塞进他那上衣口袋里,嘴上只佯装厉声喝道:“要进就快点,别磨磨蹭蹭,耽误咱们关城门,这个点了才到,你们就不能走快些?路上找野姑娘花去了?”
叶小七心里,就是要等到关城门瞬间进来,这时候只留您关门,没别人在了。否则,白日这么多守卫,我也不好拿钱贿赂您呐。
叶小七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拉着傻愣愣的余庆,赶进城门去了。
城门在他们身后“吱呀”着徐徐关上,那侍卫也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将门芯锁紧,自己守在门里,站得笔直,仿佛一座雕像。
还真严,幸好是趁着这个点进来,否则,大白天肯定进不了。一旦认真搜查,必定能查到余庆手掌里兵士特有的皮肤结痂。
那时,他们就是潜伏进来的暗探了,指不定当场毙命。
进得城里,城门已经远远丢在身后,余庆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
这么冷的冬天,他居然紧张得冒了汗,足见刚才多担心。
叶小七也不理会他,只埋头牵着马往前走,到珩王的府邸,还有一段路程,他们也不可能在城里骑马,只能快步走了。
余庆赶紧跟上。
珩王巍峨庄严的府邸就在眼前,叶小七心里“咚咚咚”直打鼓。
“大伯,我回来了。您,可还记得我?”
叶小七忍不住眼含热泪,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