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家山庄。
程峻拘谨的坐在右下首。
翟震坐在主位,脸色阴沉的关注着翟珂的情况。
隔壁过去一间,是翟珂的卧室,大夫正在给她看诊,幸好发现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翟珂死活不肯见人,整个人躲在床帐里,只有翟夫人能近。
翟栎翟崮两人守在妹妹门口,生怕她再生出什么意外。
知道女儿没事,翟震紧绷的脸上松了好些,但还是一脸凝重。
翟栎翟崮见妹妹无事,悄么声离开了。
程峻还是不敢出声。
翟震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有栽培之情跟知遇之恩,这个恩情,他程峻一辈子都不可能绕过去。
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面对落魄的翟震,程峻不知所措。
他知道,翟震一家,都对他程峻有看法,觉得整个翟家落难,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哪怕不是主谋,也有协同廖家拉翟震下马的嫌疑。
翟震也一度认为,程峻是个白眼狼。
但今日看程峻的做法,让翟震对他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但,面对这个曾经的下属,翟震也有些纠结。
今时不同往日,两人身份颠倒,他一时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面貌面对程峻。
“程大人,”
看着小心翼翼的程峻,翟震率先打破僵局,他一句程大人,让程峻手足无措。
翟震仿佛看不见程峻的拘束,接着往下说:
“这次珂儿的事,幸亏你来得及时……翟家被人算计,我们也曾对你存了疑心,老夫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事出蹊跷,老夫不能不怀疑身边人使诈。
就目前这个情形,程大人往上走,对我翟家有利无害……你说,是也不是?”
程峻慌忙站起来拱手施礼:“将军言重了。我程峻何德何能,得到将军扶持,方有如今的成就。您放心,打今儿起,翟家的事,就是我程峻的事。”
翟震摇头,摆摆手让他坐下:“翟家现下还能苟活。倒是你,在朝堂那个虎狼之地,一定要小心谨慎。凭你这一身本领,必定有出头之日。到时,才有可能保护翟家,保护珂儿。真有那一日,你能伸手相帮,老夫我欣然接受。但现在还不行,现在你羽翼未丰,正是积攒能量的时候,别跟我们翟家走太近,会拖累到你。”
“将军,我程峻何时怕拖累来?”程峻激动得又重新站起来,想向翟震证明自己的决心。
翟震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道:
“重点是,你要继续往上爬,不要顾虑我翟家,不仅如此,老夫还会想办法助你一臂之力……你就当为了珂儿日后能过得安稳。珂儿,如今只有你了。”
程峻听得有点迷糊,他在武力以外其他事上不是很敏感,但还是感到有些异样。
翟将军,莫不是觉得他对翟珂有情?
这就糟了,程峻可没往这方面想过,男女之事,对他来说,总觉得还很遥远。
张了张嘴,程峻犹豫着,到底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的翟家,如同风中落叶海上孤舟,他再多说一句拒绝的话,生怕整个翟家,更显凄惨。
珂儿的事,还没到那个点,日后再解释不迟。
“你且回去吧,珂儿的事,不用担心,老夫会处理好。下次再见,给你一个健康的翟珂。”
翟震见程峻没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回去后,就当没来过。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讲,可听明白?”
程峻很认真的点头答应,他知道,将军一定是怕他把翟珂的事情说出去,毁了她的后半生。
但程峻诚恳点头的样子,在翟震眼里,就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一是积攒力量权力,帮助翟家东山再起;二是迎娶珂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更多时候,是程峻在听,翟震在说。
翟震说的都是教程峻如何在朝堂立足,如何应对那些朝臣的刁难,如何跟皇上相处……
程峻非常受益。
傍晚,程峻前脚离开,翟栎翟崮从外头闪进门,回到翟震跟前。
翟震还是看着程峻远去的方向,感慨万千,自打他落魄,没有一个人来探望。
程峻不但来,还救下了他的女儿,甚至知道珂儿被人凌辱,眼里没有半点嫌弃,依然答应会迎娶她。
“父亲,儿子倒没想,程峻这小子这么重感情,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翟崮自己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倒头灌进嘴里,说道。
翟栎则默默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
“别说他了,”翟震看向翟崮,问道:“你们这一趟可有收获?”
翟崮翟栎对望一眼,应道:“拿了几个南疆徽州人,问不出来。年纪大点的,也都摇头,说当年那事太突然,没人能事先逃脱,不可能留有活口。儿子已经安排人去南疆暗访,兴许在当地能问出来点东西。”
翟震面色阴沉,眼神冰冷,浑身透出来的杀气让一旁的翟栎寒毛倒立。
翟栎忧心忡忡说道:“父亲,这人出手狠辣,对咱们的行踪也是了如指掌,他一定还在暗中偷窥,伺机继续下手,儿子担心……”
翟震右手一挥,制止翟栎往下说,嘴上狠道:
“凭他是谁,老子能杀他一次,还会再杀第二次、第三次……就算他有三头六臂,老子照单全收!他安氏能人辈出,上万族人,不还是覆灭在老子手上?
漏网之鱼,还想兴风作浪?哼!也不看看他的对手是谁?还想复仇?下地狱寻他那些懦弱族人抱头痛哭去吧!”
翟震咬牙切齿说着狠话,翟栎却无法心松,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翟栎越发沉默,黑暗里,总有无数双猛兽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翟家,只要他们稍微松懈,就有可能被那些看不见的猛兽扑食、撕咬,尸骨无存。
隔壁传来母亲细细碎碎的念经声,翟崮翟栎拿眼角偷看了父亲一眼。
果然,父亲听到母亲念经就满脸温怒,不耐烦的把桌上的佩剑往手里一拿,大踏步出门,往后院练剑去了。
从兵部被革职回家,他就没落过一天,日日独自操练。一半是为着日后起复做准备;另一半,他更担心被仇家算计。
后院“嗖嗖嗖”的操练声,没有让翟夫人停下来,她念经念得更快了。
自从那场屠杀,翟夫人经常做噩梦,梦见那女人身着白衣,苍白着脸,伸出血淋淋的手,扼住她喉咙,嘴中喃喃: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每次梦醒,翟夫人心有余悸,便开始念经,试图给那些梦里的鬼魂超度。
只是,这么多冤魂,不知她能不能念得过来?
暗处,叶小七嘴角微勾,浑身上下,透着来自地狱的阴森邪魅。
翟震,活人你能杀!但,从地狱爬回来的活魔鬼煞,你确定你的肉体凡胎能抗衡?
夜色里,叶小七从翟家房梁上腾空离开。他隐藏功夫了得,整个翟家人,包括翟震,都没发现他长时间的潜伏。甚至没人发现,他偷偷把一只沾了血的草编蚂蚱,放在了翟珂的床头。
叶小七从翟家离开,隐没在深夜里的山路尽头,山道这边,程峻从灌木丛里现身。
他果然猜的没错,对翟珂下手的人,必定会折返回来,欣赏自己的战果。
他终于守到那个人了,但那人身手诡异,还穿着夜行衣,程峻分辨不出来。
趋身追上去,眼看就要到城墙附近,一眨眼功夫,那黑衣人竟突然凭空消失了。
程峻在那一带转了好几圈,都不知道那人是如何消失的,竟能隐形不成?
程峻自认功夫不弱,追踪的本领更少有人能敌,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受重用。
不管是当初威名赫赫的翟震,还是后来的皇上,谁都不是傻子,人家看的可都是真本领。
但,眼前活生生的人,竟能从他手里逃脱,他都要开始信鬼神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