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震盯着全家收拾细软离开山庄时,才发现翟夫人不见了。
她房间桌上留下一封信,告知他们,她已经出家当尼姑。
去哪?没写,明显是不希望儿女们找到她。
翟震没什么意外,夫人多少年来都跟他貌合神离,若不是几个孩子绑着,她早就出家,不至于等到现在。
几个孩子就有些受不了了,一个个想寻到寺庙去把母亲找回来。
翟震喝住了他们。
以其带着夫人东躲西藏,她自己出家,倒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他们几个的藏身之地,让翟栎几个意外的是,父亲居然选择返回京都,当然,是偷偷潜回去。
按照父亲的说法,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他们的处境,已经不同往日。别说大街小巷,就连附近的村庄,都张贴着翟崮的通缉令。
那阿二经不住拷问,早就把他给供出来了。
那城墙根的民宅,户主上的人名,根本就是杜撰的,更让人不得不怀疑翟崮的企图。
当然,这些都是叶小七干的,这些罪名,他就是要往翟家身上扣。
军中闹乌龙害死自家不少兵将、不从皇命、偷盗皇宫佛堂金佛,这样的大事,他整个翟家还能苟活,甚至能保留一处山庄,那么,意图谋逆呢?总能让他们成丧家之犬了吧?
翟崮连现身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他一现身,那些打家劫舍打死人的事情就隐瞒不住了。
……
程峻刚上任,就接到一个大案,有人私自从地下挖通城墙内外,除了运送财宝物资,其他用途尚不明确。
但从地底挖通城墙,规模可不小,费时不下两年,这挖通道的人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不言而喻。
“意图谋反?有这么严重?”程峻看着底下人递上来的呈文,忍不住皱眉。
这年头,动不动就把事往谋反上扣,为此创下多少杀戮冤魂,他数都数不过来。有些案底,他翻阅着,甚至有种公报私仇的嫌疑。
比如多年前的安氏谋反灭族案,他就越研究越不对劲。
拿着那递上来的呈文,再往后翻,看到主谋的名字,程峻腾的站起来。
翟崮,什么可能?往城外挖这么长的地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们翟家,还想干什么?
不行,得去看看那地道。
程峻即刻命人备马,让府衙的人带路,赶往地道入口的民宅。
他站在民宅门口,呆若木鸡。
这不是叶小七的住宅么?他又跟翟崮闹的哪一出?
民宅里,早就没有叶小七居住过的痕迹。整个宅院萧肃冷清,感觉很多年不曾住人。
程峻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记错了地方?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叶小七的房子。
再看门头的编号,没错!就是叶小七的门牌号。
叶小七这兔崽子,又干什么坏事了?
程峻一个头两个大。
他硬着头皮,跟在衙役后头,忐忑不安的钻进地道。
那些东西都还在。
地道也没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当初被翟崮逃跑后炸毁的出口已经被打通。
走出地道口,看到那个熟悉的树林,程峻两眼圆睁,那是他从翟家追踪黑衣人,那人突然凭空消失的地方。
合着那人是从地道逃脱了他的跟踪?
那人是谁?
跟翟崮是什么关系?
他们跟叶小七,是否认识?如果认识,叶小七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叶小七,跟翟家,有没有关系?
随着问题深入,谜团非但没解开,还层层叠叠,让翟崮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必须得找叶小七深谈一次了,不管他愿不愿意。
天色渐晚,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清雅院,程峻本想连夜去找叶小七。
他不知道叶小七住哪,但想找到他不难,毕竟,那些乞丐窝,他程峻以前可没少光顾,还跟在叶小七后头对着他们称兄道弟。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自从他升了官,那些人反而慢慢跟他疏远了。
按照常理,那些穷乞丐不应该贴上来沾他的光么?怎一个个跟叶小七一样,躲着他?
程峻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叶小七做事经常违背常理,连带着他那些乞丐兄弟也有样学样。
想当初乞讨时,为一个铜板发愁,没过多久,又突然大吃大喝挥金如土。
把自己的玉坠拿去当了,也要帮程峻置办新衣服,以博得翟家人好感。等程峻真的入翟府谋事,还步步高升,他叶小七又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
军营里,程峻为救翟将军受毒箭所伤,叶小七千里奔袭,为程峻送药施针,救了程峻一命。听到程峻高升,成了统帅千军的将军,叶小七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竟敢跟他翻脸,还闹出个离家出走。
好了,这次,他叶小七出去租住的民宅出了这样的大事,看他如何解释?
坐在屋内,程峻看了看桌上的请柬,宰相府的宴会就在明日。这个时候质问叶小七,会不会闹得很难看?
程峻压住心头的疑惑,没去找叶小七。只让门房带了一封信去给谢三,让谢三代为转交叶小七。
宰相府的邀请,他叶小七可是答应了会去的,明儿也该带他去置办些好衣服,整日灰头土脸的,如何登门赴宴?
说到置办新衣,程峻已经心里盘算,要买什么成色的衣料,买怎样的头饰,还有腰带上的配饰,也要置办……还有靴子,不知叶小七有没有要求?
脑子盘算着,程峻已经从壁柜掏出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里边整整齐齐码着簇新的银锭,约莫上百两。
晋升将军后,皇上赐了他一处宅子,还给拨了些家仆侍卫,如今还在修整。
他不着急入住,其实也不什么想去住那所谓将军府。
对程峻来说,清雅院更像一个温暖的家,不像将军府那般冷硬。
皇上的赏银放在将军府,他此刻手里拿的,是每个月的俸禄。
原想每个月直接给叶小七拿着,叶小七死活不肯。程峻就自己收起来,就当是为叶小七保管了。
按照他跟叶小七说的,那是为叶小七攒的读书钱,日后还要继续攒,他还要管叶小七婚娶彩礼置办喜宴等,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看着满满一盒子银两,程峻突然就黯然神伤起来。
在村里,他努力长进,母亲跟着高兴,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在京都,他投奔翟府,日新月异,叶小七乐得经常帮他数钱,嘴里念叨:攒到这个月,够娶一个屠夫的女儿;攒到下个月,够娶一个商户的女儿;再多攒七八个月,银子已经多到可以带媒婆登门一个七品小官宅院,求娶他那二八年纪的小家碧玉。
如今,他荣升将军之位,竟连个为他欢呼雀跃的人也没有。
他在军中当然也有兄弟、同僚,但那完全不一样。他们,不能跟母亲和叶小七比。
“程大将军,想什么呢?”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程峻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