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问题几乎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那些人十之八九是敌非友,陈肃昇虽然跟上去也只怕双拳难敌四手,可若是此刻不及时跟上,粮仓若要出了事,那他是万死难辞其疚!
也就是一瞬间,陈肃昇便有了决断。他当即令青竹回营帐那边叫人,伙头军也是军人,尤其是最近几日才被通知了要准备好随时上战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备了一件武器,并不是没有战力。
青竹看了看他,点点头应下,一句话都没说,立马往营帐那边狂奔而去,陈肃昇则迅速往粮仓那边奔去。
陈肃昇心中已有了计划,守卫粮仓的士兵不少,虽不一定能抵挡住那些人,但若加上自己,应该能拖到青竹叫来援军。
只他想着刚才青竹离开时的毫不犹豫,心里也不由苦笑一声,他此行分明十分危险,青竹却片刻都不曾犹豫,当真是丝毫都不在意他啊。
可此时也容不得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陈肃昇快速奔至粮仓,发现粮仓这儿竟然安安静静的。
没见到预想中的拼杀,就只见粮仓前的空地上倒了两个被抹了脖子的士兵,从他们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染在雪地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至于此前那十几人仍不见踪影,这时粮仓内隐约传出了些声响,想来是进了粮仓了。
他妈的!陈肃昇暗骂了句娘,守卫粮仓的士兵本有六个伍,一伍五人,每次值守的人有两伍共十人,其余四伍则合衣佩剑就近休整,若有异动随时支援。所以陈肃昇本还认为有抵挡之力的,可眼前只有两人遭了殃,其他人都不知道哪儿躲懒去了。
原本计划落空,如今真只有他一人单枪匹马上阵了,陈肃昇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那群人进了粮仓,但也并不畏惧,当即从地上捡了一把死去士兵的长剑跟了进去。
粮仓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帐篷,除了伙房每日取走一天的用粮,这里面囤放了剩下的整个军营的粮食。
尤其是朝廷援军乃是急行军而来,粮草落在了后面暂时还未送到,山西布政使三司的大人们前两日特调了一批粮草来,专为了待朝廷援军抵达吃用的。
就如此,这粮仓里的粮草也就只够整个军营十日吃用,若是粮仓出事,在这寒冬时节士兵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别说打仗了,只怕饿上几天就要死人了。
陈肃昇昨日来此处观察时,见职守之人精神奕奕,防守严密,还暗赞负责此处的军需官管理有方。谁料到入了夜他们竟敢如此渎职,刚才这两个职守之人被杀,多少定然发出了些动静,可却没有丝毫引起注意,也不知道其他值守的人到底躲哪儿去挺尸了。
不用想也知道,帐内入口处定然已被敌人把守住了,好在这粮仓因过大,有一前一后两个入口,后面那处入口较隐蔽,陈肃昇也是昨日来转悠才发现的,陈肃昇快步走到后面入口处,极谨慎的摸了进去,果然在里面发现了那群人。
陈肃昇躲在隐蔽处观察,见他们虽身着汉人服饰,却还真并不如他所猜测的全都是鞑靼人,其中有几人赫然便是汉人模样。
陈肃昇心道怪不得他们能悄无声息混进军营,还一路顺利摸到了粮仓,原来是有内应,却不知道那卖国求荣之人是谁,定然是要断子绝孙的命了。
很快,那群人中有个人打了火折子,将粮袋刺穿了几个,确认里面就是装的粮食,又叽里呱啦说了几句陈肃昇听不懂的鞑靼话,随即就见他们其中几人从背上取下几个包袱,包袱很大,将包袱打开后从里面提溜出了个密封好的木桶。
这种模样的木桶在战场上很常见,至于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陈肃昇在第一眼看见木桶时就已猜到了。
他们要火烧粮仓,可粮仓本就为防备失火而没放什么柴薪之类易燃之物,且粮食也不易燃,所以他们必然要备引燃之物:火油!
火油遇火即燃,水浇不灭,若浇在谷堆上再用火折引燃,这偌大粮仓只怕要被付之一炬。鞑靼人狼子野心,所图非小,果然不会就这么坐等着朝廷援军到来。
盛装火油的木桶被封的很严实,可他们已经在准备打开了。陈肃昇心道只怕也是等不及青竹叫来的人了,他再审视了一遍粮仓内的布局环境,就着帐外的月光和火折子发出的微弱的火光,陈肃昇抽出随身的匕首,瞄准了手执火折子那人的面门用力掷出。
“啊!”
一声惨叫传来,火折子掉落在地上立刻熄灭了,粮仓内陡然暗了下来,那群人惊觉帐内竟然还有人,立马朝陈肃昇掷出匕首时所在的方向涌来。
陈肃昇自然早躲至一旁,并伺机又抹了两个落了单的人脖子,对方也很快察觉了来人手段狠辣,分散开绝不是对手,立马又聚回在一处。
虽然粮仓里已双方交了手,但其实在外面丝毫察觉不出异常。对方是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军营里其他人,陈肃昇也不敢做声怕暴露了行踪,双方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住了。
但对方随即就放弃了与陈肃昇干耗,其中一人又摸了个火折子出来,又有三人手持大刀面朝外围住拿火折子那人,呈防御状,剩下几人则继续准备打开油桶去倒火油,显然他们察觉了陈肃昇想拖着他们的意图,要拼着纵使折损几人也要速战速决完成任务。
他们此行本就十分危险,行踪既然已经暴露,拖越久只会越麻烦。
陈肃昇暗暗冷笑了一声,将手中长剑再次朝着执火折之人掷出,挡在其外那三人中面朝陈肃昇那人当即发现了,立马抬起手中兵器来挡。
可陈肃昇本是生就的武人体格,又自幼师从高人习武,其臂力、爆发力岂是寻常人可比,那人到底是慢了一步,愣生生被一剑穿头,连带着穿出的剑尖更是将其身后执火折之人的眼也刺瞎了一只。
巨痛袭来,执火折之人本能的伸手去捂眼,火折子自然再次落地。
目的虽达到,可陈肃昇的形迹也彻底被暴露了,对面除了提火油桶的几人,剩下的人则如猛兽般扑杀过来。
陈肃昇大喝一声“鞑靼快来送死!”,纵身一滚捡起此前杀死的鞑靼人的大刀,立刻与对方拼杀开来。
陈肃昇纵然勇猛,但被派来执行如此危险任务的鞑靼人也都是鞑靼军中的精锐,此前陈肃昇连杀对方几人,也是占了敌在明我在暗的便宜,如今行踪暴露,虽也仗着勇猛砍伤了对方几人,但自己也迅速挂了彩。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来人这般厉害,且他刚才的一声大喊说不定会唤来其他士兵,好在只是他一人,鞑靼人边打边分了一人去将火折子捡起来打燃,他们显然也用了个拖字诀,只将陈肃昇拖住不再干扰他们点火即可。
陈肃昇余光见倒火油那几人已打开了油桶往粮草堆走去,顿时也顾不得受伤,一身武艺纵有十分也被使出了十二分来,将手上的大刀舞的呼呼作响,碰着即伤,竟然真个就被他杀出个缺口。
陈肃昇纵身扑向离他最近的提火油之人,那人本就武艺稍差,见陈肃昇如恶鬼扑来,竟被吓的楞了一下,顿时被陈肃昇一刀割喉,热血如泉涌喷出,射的陈肃昇满头满脸的血。
身后有刀风袭来,陈肃昇去势不停,一个翻身躲过身后袭来的一击,一脚用力将掉落在地的油桶从营帐门口踢了出去,又朝另一个提油桶的人袭去。
这人是个汉人,本也是军中士兵,早听过陈副守备的威名,此刻刚见前面那人的惨死之状,又见陈肃昇杀红了的眼如恶鬼般盯着自己,全身上下被血染红,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更是被吓破了胆,拔腿就往营帐外跑去。
陈肃昇吐了一口血水,骂了一句孬种,又一脚将他掉在地上的油桶踢飞。
就这片刻的停顿,陈肃昇后背又挨了一刀,他忙回挡下一击,随即又被缠住。
鞑靼人又分出了一人跑出营帐去捡油桶,谁知这人刚出营帐门几步,就见刚刚被吓傻了冲出来那人面朝下倒在雪地里,他刚觉有异,下一刻就感到胸口一凉,一把长剑已从后穿胸而出。
他今日来此本也做好了会死的准备,可真死到临头了,他却有些后悔了,草原上的日子是苦,可那里有家人,有牛有羊,那是他的家,这汉人的地方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在家里,他不会去杀人,也没人会杀他。
他想回头去看杀他的人是谁,可胸口的长剑又被人大力抽出,胸口剧痛过后,他便手脚无力抽搐着倒了下去。竟是死也死不明白。
青竹抖着手提着淋了血的长剑,一步步又走回营帐门口。她今日才知道,原来要一剑刺穿人的胸口,竟然要这么大的力气,虽然她有些手劲,此刻也乏力了。
营帐内陈肃昇已被逼至角落,身负重伤,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搏杀。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鞑靼人都以为是刚才出去那人拿了油桶回来,都叽哇乱叫着让他赶紧把火油倒在粮食堆上,只有陈肃昇面朝着门口,瞧见了来人是谁,被吓得目眦欲裂。
青竹闷不吭声冲上前就是一剑捅在最后一个正在倒火油的人胸口,想将长剑拔出,却发现已再没力气了,便也就作罢送给了他,又一脚踢开油桶。
随即青竹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杵在地上,长身而立,大喝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