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宅院不算小,从外面看,似乎还能依稀看到以往的好光景。
但如今秦府原有的仆役都放的差不多了,也就是因秦夫人身体不好,留了位老仆伺候,内里全然是一片衰败的景象。
也就是近来琴儿回来了,给这院里带来了一些生机,秦老爷也心疼女儿,又买了个小丫鬟来伺候琴儿。
青竹来了秦家,自然是与琴儿睡一个屋子的。青竹因吃了酒,夜里口渴醒来吃茶,竟发现琴儿不在屋内,顿时睡意便去了三分。
她原想着闲事少管,吃了茶自去睡她的。但此时已是午夜,屋外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显然琴儿是走远了的。
大半夜的,别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是大老爷们也少有在这时候出门的,琴儿这是跑哪儿去了?
青竹狐疑的走到了耳房里,想将琴儿的小丫鬟小苗儿叫醒了问一问,这才发现小苗儿也不在屋内,这下她瞌睡是全醒了。
是的,琴儿这小丫鬟的名是琴儿特意比照着小豆儿的名起的。
按琴儿腻腻歪歪的说法是,青竹那儿有个小豆儿,自己这儿有个小苗儿,便感觉她们俩又多了一丝牵绊似的。
青竹只身在外行走,本就十分警觉,若不是她信得过琴儿,知道她不会加害自己,此刻定然是要连夜逃走的。
但正因知道琴儿待她的情意,青竹也不免存了几分担心,怕这深更露重的,琴儿主仆别出个什么事。
或许她们去正房那边找秦老爷、秦夫人有事也不一定。青竹心里猜测着,到底还是穿戴了整齐,悄声开了房门,往秦老爷住的正房那边找了去。
正房屋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显然她们不在这里,这下青竹越发担心了,忙四下里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还真叫她在一角门处找着了小苗儿。
这小苗儿才八九岁的年纪,说是丫鬟,其实琴儿也并不怎么很使唤她,只当是个小妹妹一样。主子宽待,这小苗儿一天到晚也总是乐呵呵的。
可此时她刚一见了青竹,立马小脸就皱成了一团,焦急的同她道,她家姑娘被表少爷哄走了好半晌了,也不知怎的到现在都没把人送回来。
好嘛,原来是私会情郎来了。
青竹提着的心终于又放回了胸口,没好气的想着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能快快的将人送了回来才见了鬼了。
但见小苗儿年纪小,还不知人事,左右自己也来了,便也陪着小苗儿在门口守着,一边与她闲聊,一边宽慰小苗儿这有情男女深夜相会,没个把时辰是回不来的,让她不必太过焦虑。
小苗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是她虽不知太多男女之事,但到底也知道自己主子这样私下与男子交往不好,若是主子回来见了青竹姑娘也在此处,或许会责怪自己也不一定。
“青竹姑娘说的是,也是奴婢太心急了。青竹姑娘不然就当没见过这连事,先回去歇着吧。”
青竹客气道:“不急,我左右也是睡不着了,你们那表少爷也不知可不可靠的,我在此陪一陪你。”
小苗儿忙道:“可靠的可靠的,不然奴婢也不敢替我们姑娘这样瞒着。听说我们姑娘被找回来之前,这府里府外许多事都是表少爷帮衬着办的。
老爷、夫人原也是预备指着表少爷养老送终的,青竹姑娘放心吧,再没有表少爷这样可靠的人了。”
小苗儿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卖身做丫鬟前家里也贫寒的很,见识有限,并不懂这世上的许多阴暗曲折,可青竹听她这话却听出了些不对劲来。
“什么叫指望着表少爷养老?秦老爷若想找人养老送终,承嗣血脉,也合该是寻那秦家的儿郎,怎么会找外姓妻族的男子呢?”
小苗儿哪里知道这些,她也就来了秦家三四个月的时间,这些事也都是府里的老仆左一句右一句的漏给她的。
此刻也只能老实回道:“这其中原因奴婢也不曾听说,会不会是老爷没什么族里的亲戚了?奴婢来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过其他的秦家人上门。
反倒是夫人娘家的亲戚还走动的勤一些,尤其是表少爷,对老爷、夫人还跟以往一样的上心,要不然我们姑娘这样的品貌,咋就看上了他呢。”
青竹心道,这秦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家业的,再往前数些年,自然是更好,秦老爷膝下无子,独女又走失了,免不得要被族中惦记。
青竹自己便思考过许多这些事,此刻自然比旁人要多思多虑一些。
她想着,秦老爷这些年都没放弃寻找女儿,也没从本家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香火,或许早就与秦家族里不睦,这才不得不指望外侄。
但等闲人谁又愿意掺和到这种旁人的家事里来呢?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最易惹上一身臊。
他既掺和了进来,若不是心有大义,便是有利可图。
或许是因为青竹天然的不喜欢亲近男子,昨夜与琴儿那表哥初见面时,她便觉得此人甚是油滑。
且他若是真那般正义的人,又怎么会深夜诱拐表妹出去相好?
青竹心道且得再问问这人的底细才是,于是转瞬间又变了神色,板着脸问小苗儿:“你为何这样替那杨生说话?都说是小姐做错事,必然有丫鬟在一旁撺掇,莫不是你撺掇的琴儿?
你们姑娘是从何时开始像这样与杨生夜里私会的?你这样私下帮着她遮掩,可知道若是被秦老爷知道了的后果!”
小苗儿没想到刚才还好言好语说话的人,翻脸间就开始问责于她。
一时间又被唬的泪眼婆娑,连忙道:“不是不是,奴婢不曾撺掇。我们姑娘以往也没有这样的,最多就在这角门处跟表少爷说会儿话,从来不曾走远。
也就是今日,不知道表少爷与我们姑娘说了什么,这才哄着她走远了。你一定要信我啊青竹姑娘。”
青竹不知道这小姑娘这样不经吓,见她当真是要哭了,忙又软了嗓子哄道:“我信我信,你既不曾撺掇,那便是个好丫鬟了,是我错怪了你。
这样说来他们今日也是头一次这样的出格,俗话说首过不究,我便替你们瞒下此事。只是等你姑娘回来了,你可要劝着她,日后再不要如此了。”
小苗儿自然忙不迭的点头,青竹又宽慰了她几句,夸她又忠心又可爱,将她夸的又有了笑意了,这才不作声的继续问:“说起来,你们那位杨家的表少爷和你家姑娘也算是有情人,看样子迟早要迎你家姑娘进门的,你可知他家中是做的什么营生?他自己是在读书、种地还是做手艺人?”
小苗儿笑道:“表少爷家里是镇上的乡绅,田地佃给佃户吃租子的。只是听说比原先咱们家要差些,家里兄弟也多。
可是他自己也争气,独自在府城里念书,平日就借住在咱们这条街尾巴那小院里。”
说着又孩子气的嘟了嘴,抱怨道:“表少爷定然是有许多话要同我们姑娘讲,觉得站着太累,这才把我们姑娘带他屋里坐着慢慢说去了。”
青竹有些想笑,他们便是去了那屋子,多半也不是在坐着慢慢聊天。
但她自然不会同小苗儿这小丫鬟说这些有的没的,只又问:“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可曾读个什么童生、秀才的名头出来不曾?”
这事小苗儿倒知道:“姑娘说了,老爷给表少爷许了诺,只要考上了了秀才,便把姑娘许给他,想来定然是快了。”
这江南地界读书人遍地都是,那杨生连个秀才也不是,可见在读书一事上也是天赋有限了。
青竹心道,小苗儿这话前后便颇有些矛盾之处,秦老爷既那般看重这表少爷,指着他养老送终的,怎会不知道杨生的底细。
既知道,怎的又提这样要求,要他考中了秀才才能许配女儿。
旁的人不知道,青竹却是知情的,琴儿到底有过那样的遭遇,若说秦老爷真个是想着要让她嫁个官老爷,只怕是不可能。
或许其中还有些其他内情。
青竹心头狐疑,面上却不显,只说让小苗儿还在这儿守着,自己就先回去睡了。
待青竹回了房中,将包袱里的一些小物件等收在身上,又将陈肃昇特意为她打造的软剑插入腰间,这才又悄声摸回了角门处,贴着墙边静静站在小苗儿身后三步外。
青竹也是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此刻若是小苗儿陡然回头,突然看见她背后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正幽幽的盯着她,定要被吓个半死。
青竹心头有些沉重,那杨生今夜这样异常,说不得要出事。
若是一会儿那杨生果然将琴儿好生生的送回来了倒也罢了,她过后再好好训斥琴儿,但若是他另有它意,必然要回来料理小苗儿的。
果不然,青竹等了没一会儿,角门外就有了动静。此刻就要见真章了,青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只盼着琴儿能好生生的走进来。
小苗儿听见了动静连忙把门打开,就见那位秦家表少爷鬼鬼祟祟摸了进来。
“表少爷,我们小姐呢?”小苗儿见只他一人进了门来,忙一边勾着身子往门外瞧,一边焦急的问道。
因他二人都是背对着青竹的,青竹看不清那杨生到底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往前一探,不一会儿,小苗儿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杨生顺势将小苗儿搂在怀里,撅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嘴里还淫笑着道:“好水嫩的小丫鬟,可惜便宜了那帮水匪了。”
说着又将她放倒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脸蛋道:“且乖乖在这里等一等大爷,待我去将那叫青竹的女子也绑了来,送你们陪秦琴那贱人一起去伺候太湖上的大爷们!”
他话音刚落,脖颈忽而一凉,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你要找我做甚?找死吗?”